他虽然近三十岁了,但恋爱经验为零,作为江家长子,他几乎将全身心都投入自身建设当中,好不容易干出一番成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推进礼堂,和一个压根不熟的女人结婚。
江杳闻言,陷入沉思,竟一时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他摆摆手:“你自己和嫂子谈一个不就知道了?”
江琛眼神飘忽了一下,脸上泛起异色,手指抵唇轻咳一声:“商业联姻而已,讲什么情情爱爱,再说你嫂子最看不惯我。”
江杳眯了眯眼,像他哥这种脸皮三尺厚的老滑头,居然也会脸红,有情况啊!
他坏心眼地跟在江琛屁股后面追问,赶鸭子似的一路撵到餐桌上。
吃饭间,袁莉问起江杳近况,听江杳汇报完和段逐弦度蜜月的事,突然问:“你是不是和小段一起,跟人合开了一间建筑公司?”
江杳一怔,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被爸妈知道了,只得保证:“我不会耽误江利的工作。”
说罢,他下意识看了眼他爸,意外地,并未从他爸脸上看到他以为的反对神色。
小时候,他曾向父母表达过自己对建筑的兴趣,被他爸以“不务正业”挡了回去,从此便再没提过。
江擎天叹了口气:“要不是前几天听小段说起,我们还不知道你一直都没放下这方面的爱好。”
江杳低头,用筷尖戳了戳米饭。
他不说,是怕爸妈对他失望,当年被绑架之后,全家人都开始对他小心翼翼,不敢给他施加太多期望,就好像他是个瓷娃娃。
但正因如此,他总是很失落,总想做一个值得家人托付和信赖的好儿子,于是心甘情愿走了父母给他安排的道路。
袁莉望着江杳脸上稀松平常的笑容,忽然有些心疼和自责,作为母亲,她好像从来没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孩子想要什么,总认为江杳这么自信开朗,肯定没什么大的烦恼,到头来还要儿婿来提醒她。
沉默过后,江杳有些自暴自弃地笑了笑,决心向父母坦白自己潜藏的叛逆心理:“嗯,我的确一直没放弃学建筑的想法,大学那会儿瞒着你们修了双学位,几个月前还被朋友撺掇,脑子一热递交了留学申请,想过反正都结婚了,人生大事完成大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偷去A国留学……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去的。”
“为什么不去?”
袁莉打断他。
“杳杳,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替你预设人生道路,你想做什么都行,至于你在江利的工作,找其他人接手就行了。”
江杳闻言一怔,心跳蓦地加速,眼中闪过欣喜,但这些都只是一瞬间的骚动,很快又平静了下去。
留学深造,在热爱的道路上高歌猛进,当然是他梦寐以求的未来,但现在,他有一个放不下的牵绊。
那个人等了他这么多年,他不忍心让他再等两年。
见江杳面露迟疑,老两口还以为江杳是怕他们不支持,便你一言我一语地极力表态,让他放心大胆地规划自己的人生。
江琛也在一旁撺掇:“是啊杳杳,不如趁年轻,好好追求一次梦想。”
*
晚上,和段逐弦一起洗漱。
擦干脸,江杳望着镜子里的男人,有些艰难地开口:“段逐弦,我有件事想……”
“我支持你的想法。”
段逐弦说。
江杳猛地转头,视线从镜子扫向段逐弦本人,重重“啊”了一声。
段逐弦道:“你哥已经跟我说了。”
江琛嘴可真快!
江杳腹诽,却突然无法自控地红了眼圈。
段逐弦抬手揉了揉江杳的脑袋,温声轻笑:“现在就掉眼泪,真到去上学那天该怎么办?”
“谁掉眼泪了?”不想被某人看扁,江杳用力把眼里的水光憋了回去,他问,“你怎么会跟我爸妈提起这些?”
段逐弦道:“前阵子,我无意间看到了你的留学申请。”
江杳愣住,连忙解释:“那是刚结婚那会儿搞的,当时你又没说喜欢我,我还以为你烦我,不想见到我,正好我去留学,皆大欢喜,而且我也只是一时冲动,没真的想去……”
“我知道。”段逐弦说,“我外公有不少建筑界的人脉,我跟你说过,他和你崇拜的偶像是老友。那位吴女士正好在A国任教,我还给她看过你的论文。”
看段逐弦一本正经的神色,江杳顿时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捶了段逐弦胸口一拳:“我都要抛下你,去跟梦想过日子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段逐弦按住江杳怼在他胸口的拳头,细细摩挲:“感情上,我当然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但我对你已经感情用事很多次了,包括让你的人生早早地囿于婚姻。”
趁江杳发愣的片刻,段逐弦揽过江杳的身体,双臂一用力,将人抱坐到洗手台上,仰头望着江杳:“为了一己私,欲扼杀一个未来会在建筑领域有建树的人才,人类历史和文明都会怪我。”
“滚,少给我戴高帽子捧杀我……”
江杳抬起一只被晃掉拖鞋的脚,轻踹了一下段逐弦的大腿,但还是成功被段逐弦哄他的话逗笑了。
他垂眸,深深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嘴唇微动:“聊点别的吧段逐弦。”
“好啊,聊什么?”
“我想做了。”
段逐弦闻言,执起江杳的手,在指缝间浅吻了一下,如同领命般,一把将他从洗漱台抱了下来。
*
四月,天地间春光最盛。
在秦老的引荐下,江杳和他崇拜已久的建筑学家交换了联系方式,留学申请结果也下来了,开学时间定在八月。
一条缀满绿茵鲜花的全新之旅,如同节日庆典般向他缓缓铺开。
相比江杳这边的岁月静好,段家那边正上演着血雨腥风。
继段飞逸和何璐先后入狱,段松突发脑疾,一病不起,浑身被管子固定,甚至连说话都做不到,只能用咽喉发出几个破碎的单音。
段逐弦每周都会去看他,在病床边坐半个小时,如同观众般,看着段松每况愈下的身体,包括那双浑浊的双眼露出的惊惧。
至于段家那些帮凶们,段逐弦并没有直接处理掉,而是留着他们。
这对于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而言,无异于更大的折磨,受到制裁前的每一秒,他们都将战战兢兢地活在折磨之中,生怕哪天悬在头顶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挥了下来。
*
六月,漫长的雨季到了。
雨丝绵绵不断地纠缠人间,撩得人心痒。
江杳今天加了会儿班,半小时前,段逐弦说要过来接他。
等秘书取文件的空闲,江杳福至心灵般将视线投向窗口,透过雨幕往下,果然看到段逐弦站在车旁,左手撑一把黑伞,右手把玩着一个小东西。
他给段逐弦发去消息:「你在看什么?」
很快,段逐弦回复了一张图片。
是一枚小狐狸钥匙扣,火红色的,金属质地,有点掉漆。
江杳:「都这么旧了还没丢,根据事实依据推论,这玩意儿该不会是我送的吧?」
段逐弦:「猜对了,这只小狐狸很像你,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
江杳重新点开图片,小狐狸眯着眼,撅着屁股,尾巴翘得比脑袋还高。
江杳不服:「我哪有这么臭屁嘚瑟?」
段逐弦没回复。
看完文件,终于结束工作,雨也停了。
江杳飞速离开办公大楼,刚走近段逐弦,就看到有人捷足先登,红着脸找段逐弦要联系方式。
这种场景他经历得多了,一看就知道对方打着什么主意。
江杳施施然走过去,搭住段逐弦的肩膀,粲然一笑:“不好意思,他已婚。”
那人愣了愣,看着眼前极为登对的两个男人,这才发现段逐弦手上的戒指,道过歉后尴尬离去。
江杳朝那人的背影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吃醋或生气的神情,反倒有种淡淡的炫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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