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文高死去那一夜,文家侍卫引弓而射,神君被刺中了手背。那镞头上抹了毒,致使神君的手背肿得极高。神君发了烧,连着几日只吃得下粥水。
神君卧在罗汉床上,仍靠着围子,拿另一只手艰难写字。祝阴拿绢巾给他拭汗时,他忽而抬眼望向祝阴,兴高采烈地道:“祝阴,你如今好生厉害!”
祝阴赧然,“我在天坛山略习了些本事,如今能驭风唤雨,可仍不算得炉火纯青。”
神君的神色忽而由明转暗,他垂下头,道。“只是……不应由你来杀人。”
红衣少年在他面前跪下,牵起他的手。神君微微一颤,但见祝阴面色凝重。“我听街邻所言,那人血债累累,已扼死几个妓子。我若不杀他,那岂不是只能逼得您动手?”
烛光如血,映红了他俊丽的容颜。祝阴哀愁地垂眼,“我是精怪,您是神明,若注定要负上杀孽,还是只污了我的手便好。”
神君摇头,可还未等他说话,咳嗽声便先脱口而出。箭毒蔓到了身上,他发着烧,肌肤都透着病态的红。
祝阴慌忙站起,拿过虎头皮枕,扶着他慢慢躺下。神君水一般滑倒在罗汉榻上,两眼昏沉,却仍絮絮地道:“你既学了宝术……便该去匡扶正道,立清善之名,多做些好事儿。”
“那又有甚么用呢?”祝阴说,“能保护好您便已够了。”
神君却摇头,“不,你要重建世人对烛龙的信仰。信仰愈强,香火愈足,你才能羽翼更丰。”
说罢,他又咳了几声。祝阴瞧得心疼,道:“您别说话了。”
“你可去黎阳、大梁……荥州……”神君的目光有些涣散,像埃尘一般在空中游荡。“那儿有地骸,阴气重,藏伏着几只鬼王。待你神清气足了后,倒可去祓除一试……”
都烧成这样了,还在忧心自己往后要走甚么道。祝阴将他按在榻间,叹息着道:“歇着点儿,不然我又只能把您嘴巴吃掉了。”
神君张了张口,总算掐灭了声儿。
祝阴说:“其实,天穿师父平日里也常吩咐我下山采买。她常短了予我的零钱,于是我若路遇食人恶鬼,便也会顺手除去,挣些子儿来花。久而久之,那凡人们竟开始拜我,硬说我是为民降魔除害的灵鬼官……”
神君昏昏沌沌地缩进寝衣里,说:“你能助人,这是好事。可你杀了同类,会感到不安么?”
祝阴摇头:“那皆是些坏蛋。咱们好妖怪是不屑吃凡人的,世人皆蠢笨入驻,下了肚会得痢疾,有甚么好下口的?”
神君无奈地一笑,阖眼休息。待祝阴将菽豆水煮好端来后,却发觉他已睡着了。
于是祝阴坐在床头,揽过神君的头颈,将他抱在怀里慢慢地喂菽豆水。婆娑树影落在神君脸上,似细瓷上的裂纹。
待喂完水,祝阴收了碗,方要起身,却忽被牵住了衣角。
神君微睁着眼,汗湿的发贴着颊,显出一番无端的靡丽。他喃喃道:“小蛇,别走……我还有话与你说。”
祝阴的心怦怦直跳。神君声细如丝,他俯耳去听,却仍觉模糊。他又见神君寒战不已,遂掀开寝衣,钻入被窝,抱住了神君。
“您要与我说甚么话?”
“只要你愿行善事,终会积土成山……”神君梦呓似的道,“哪怕有哪一日我不在了,你也不会被世人轻慢欺侮……”
祝阴的心头忽而一动,“甚么叫……您不在了?”
“凡人年岁有限,总会不在的。”
“可您说……您会永远在我身边!何况您是神明,纵然如今是妖体……年寿却也胜过凡人……”
他慌忙追问了几遍,神君才慢慢地道:“我睡糊涂啦……”
不安却似裂痕,愈来愈深。祝阴望着他,心里忽生出一点阴暗的欲念。花儿会谢败,凡人会亡逝,神君会不会也将离开他?他猛然撑起身,捉住神君的肩,道:“您要我在世间行善,修道积德,是么?”
神君烧得厉害,一张脸彤红似火。他懵懂地点了点头:“嗯……嗯。”
“我是蒙昧精怪,做到这事儿似有登天之难。可若我真能做到,您能予我奖赏么?”祝阴说。
神君晕乎乎地点头。
“你想要甚么奖赏?”
祝阴在袖袋里摸了摸,竟摸出一只马蹄金锭。这是他在大梁时为势家除了一只叫弓槃荼的鬼王时所获的报酬。见了那金锭,神君的眼直了。
“买您一笑,需多少钱?”祝阴说。
神君想起以前同他胡乱说过的话,迷迷瞪瞪地道:“……三文。”
祝阴说:“那这些子儿……够买您对我笑上一夜么?”
影子落在了脸上,温热的吻也同时洒了下来。烛影摇红,映亮了一室旖旎。神君感到后脑被按住,他被牢牢锁在一对儿臂弯里,柔滑如缎的软舌敲开齿列,啜着他津涎。指尖滑落,抚摩全身,祝阴在他身上点起燎原之火。
衣衫松脱,瘦削的身躯与冰凉的肌肤相贴。祝阴似来了兴致,如蛇一般缠抱着神君。那怀抱越来越紧,似要教人窒息。明明眉眼锋利而妖冶,可却透着几分楚楚可怜。
腿侧有些不适的擦磨感,神君低头一看,只见这厮竟略变回了一副蛇样,红鳞浅浅地在肌肤上浮现,只是那交尾之物探了出来,生满软刺,像一只仙巴掌。
祝阴想起秋兰递给他的春戏画卷,他依样画瓢,将影子压在神君身上,像要将其拆吃入腹。
神君眼中似有山烟水雾,颊边却生朝霞似的一片恼红。他挣扎着道:
“这就是你要的奖赏么,祝阴?”
“我不是祝阴。”红衣人狡黠地发笑,炽热流过腰脊,抵于身下。“我是一只路过的、欲夺您清白的妖魔。”
(三十二)人生岂草木
一年之前,他与小蛇在紫金山下相逢。那时的小蛇瞎眼缺皮,齿落鳞秃,在他身后蜿蜒而动,拿漏风的嘴巴含糊叫道:“神君大人。”
后来吃了神血,小蛇生出了滑腻红鳞,容光焕发地大叫:“神君大人!”
待化了形,生出俊丽容颜、得了赐名后,祝阴反而生怯,缩在框柱后腼腆地出声:“神君大人……”
而如今,红衣妖魔俯于他肩头,温热气息舐着耳垂,嗓音娆媚。
“神君大人。”
手指滑落脊背,绵延而下。“祝某要——进犯您了。”
神君瞳眸骤缩,他如一只被衔颈的猎物,被毒蛇钉于榻间。目光下移,蛇物探囊而出,生遍软刺,犹如四尺半双流星锤。神君大骇,这玩意儿若入了体,他立马便能上阴府投胎!
神君沉默了一会儿,昏沌地道,“你怎么变回蛇样了?”
祝阴说:“做蛇有做蛇的好,做人有做人的趣。祝某忽而觉得做一半儿的蛇,倒也十分之好。”
他似是对“祝阴”此名爱不释口,如今说话必称自己“祝某”了。
神君挣扎起来,顶着发烧的脑袋大嚷:“你要污辱我,就不能全须全尾地变个人么?只那玩意儿要变蛇?”
“您是说,只要祝某全化作人,便能污辱您了么?”祝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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