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判定性质严不严重?”
“根据天宫戒律。戒律第一条便是不可伤害凡人。”洛荧见他问个没完没了,不欲再与他掰扯,“回去之后自个儿把戒律背一背。跟你说得我渴死了,快去寻点茶水来孝敬小爷我。”
“哦……”曲莲仰着头讪讪地走开,蹬蹬蹬跑到莲池旁拿左手捧了一把水给他。
洛荧噗地一声笑喷了,“你这是喂狗呢?!”
他平时很少笑,一笑曲莲才发现他有一颗尖尖的虎牙,笑起来还挺可爱的,分明还是个年轻的少年模样。
曲莲笑开,自己低头喝了一口,“挺干净的呀,甜甜的。”
洛荧抬脚踩在他屁股上踹得他一个趔趄,手中的水全洒了,“快别喝了,小心闹肚子。”
“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曲莲转身看见洛荧嫌弃的眼神,狡黠一改口,“这样吧,我考考你,好不好?方才堂中那群宁氏弟子都说自己未曾害过宁广仲,这是不是就说明,杀害宁广仲的罪魁祸首就不在其中?”
洛荧手背蹭了蹭下巴,“那倒未必。”
他其实隐隐约约听到过一些风声,但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因此不太确定。
戴戒环的人不能说谎不假,但前提是,真的戒环才行。
炎炎夏日,陆离和江澜挂在朱府树上被晒得如同两只死狗。
早些时候他们还兴致盎然地聊着小天,陆离把江澜的身世问了个清清楚楚。原来他是宛州人,自小生长在海边,难怪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味,想来是自小风吹雨打染上的。
陆离还打趣道,“你不是说自小跟师父隐居山林吗?宛州那地方我去过,一马平川全是水,哪来的山林啊。”
“咳,”江澜无甚表情的脸皮微微一红,“其实我自小和师父出海打渔来着……那什么,隐居山林不是听起来厉害些么。”
陆离哈哈大笑。
然而很快他们俩就笑不出来了。
日上中天,天气愈来愈热,两人挂在树上几个时辰滴水未进,有如被烤干的腊肉。江澜自小喜水怕热,被太阳一晒身上淡淡的一股咸鱼干的味道,而陆离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被他的汗水一浸简直要馊了。
两人隔得老远彼此嫌弃,可就连洛荧拿着止水居的玉牌都敲不开朱家的门,他们俩就更没指望了。
“陆……哥……”江澜觉得自己真的要被烤干了,估计低头咬自己一口都得齁,“要不……我们先回玉映山庄吧……”
“再等等……”陆离背脊被烤得滚烫,翻了个面,差点没被树叶缝隙射进来的阳光给亮瞎。
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在此时,江澜一个骨碌坐了起来,“陆哥,有动静!”
陆离几个纵跃攀上一棵更高的大树,手搭凉棚远眺,只见一辆马车不声不响地停在朱府偏门,江澜也蹿了上来,“不好,朱小姐不会是想要跑路吧?”
不必多言,两人立刻追了上去,几位侍女扶着一名女子从偏门中出来,这么大热天的女子却裹得严严实实,正要上车之时,两道人影落在眼前,把一群女眷吓得惊叫连连。
“失礼了。”陆离躬身单手作揖,在对方出言斥责之前掏出望月楼值守名牌,“云天宫望月楼所托查案,请朱小姐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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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案了,江澜身上隐隐约约其实是咸鱼干的味道。
所以猜猜看江澜是个什么妖呢?
第28章 贰拾捌
[贰拾捌]
女子披着一件藕色兜帽,先前一直低着头看不出神情,两厢僵持片刻后兜帽下传来一声叹息。朱问凝抬起头来,兜帽下的脸苍白如纸,眼中莹莹含泪,“并非有意拖延……眼下有急事,晚些再与你们分说可好?”
她大伤未愈,气若游丝声音哽咽,委实是楚楚可怜,教人不忍为难。
江澜从小见过的女妖都一个赛一个的强悍,哪怕是有温婉可人的时候也大多不怀好意,哪见过这种阵仗,登时心软了,轻轻扯动陆离的衣袖。
怎料陆离表里如一,外表生得粗枝大叶不修边幅,遇上公事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半点不看朱问凝水光潋滟的眼,反而瞟了一眼轿子和车夫,“朱小姐这是要去哪儿?若真赶时间,我们俩帮你赶车隔着帘子问也不是不行。”
朱问凝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厉色。
“陆……陆哥。”江澜偷偷给他传音,“咱们这么咄咄逼人是不是不太好?这朱小姐捅了自己一刀,就算是神医喂了灵丹妙药也是吊着一口气罢了,要是再被我们一激突然厥过去了可怎么办?人这种生物都脆弱得很。”
他祸从口出,一瞬间冷汗涔涔,还好陆离没在意,传音回复他,“正是因为重伤之下还这么着急出门才可疑。我猜她十有八九是要去玉映山庄,无论她是想要杀了赵富礼报仇还是一会儿想自尽,我们都得拦着她。”
朱府几名侍女见状连声哀求,可惜陆离和江澜不为所动。
朱问凝紧抿的唇微微泛白,最后抬手拂下兜帽,转身往回走,“既如此,就请两位先进来喝盏茶吧。”
她说话有气无力,却也带着一股子傲慢劲儿,下巴微微扬起绷得极紧,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金贵易碎的气息。
朱府自古以来便是荥州贵族,在蓟城的庄子比玉映山庄还要大。然而一路走来却看得出房屋虽古朴奢华,却难掩一股陈旧腐朽之气,仿佛一位贵妇以金珠翡翠精心装点,实则已被掏空了内里,已是日薄西山了。
陆离和江澜不是什么贵客,朱问凝就在一处偏厅招待他们。屋内用具俱遵旧俗,中间一张矮几,她进门绕到檀木屏风后落座,陆离和江澜在矮几旁跽坐下来,侍女轻移莲步为他们上茶。
两人都渴得狠了,江澜恨不得端起茶壶牛饮,终究不敢造次,看那侍女动作慢吞吞简直着急上火。
朱问凝轻飘飘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两位有什么问题,还请直言。”
“陆哥。”江澜透过屏风缝隙觑着朱问凝的手腕,她的手轻轻放在裙裾上,被层层叠叠的布料轻掩,又隔着密不透风的屏风,实在看不清楚。“隔着屏风我们也看不见她的戒环,怎知道她有无说谎?”
陆离面不改色地传音回复他,“戒环若有异动悬镜都有记录,回头可向云天宫报备细查。”
虽然修道之人不太拘泥男女之别,例如陆离和方小婉一起查了好些个案子也未见避嫌,但确实不少女修还秉持传统之见。何况朱问凝修为平平,平日里也不太出入云天宫,如今在朱府隔着屏风对谈倒也无可指摘。
“昨夜蓟城中牡丹道挽花别院出了意外,请问朱小姐身为女子,为何会出现在那里?”陆离小心措辞,生怕刺激到她,顺便以目光为尺度量彼此之间的距离,若朱问凝再想不开欲寻死也好飞身施救。
朱问凝回答得很快,语气平平,“我与宁氏四公子有婚约在身,如今婚期将近,他却时常流连风月场所……是以我扮作男子潜入挽花别院。”
“朱小姐是一个人去的吗?有同行之人否?”
“一名朱府侍卫随行,名为朱蒙。”朱问凝微微侧过脸隔着屏风看向他们,“我知道二位想问什么。昨夜在挽花别院……”她的语气微微颤抖,隐隐可听到“咯咯”磨牙之声,“一名醉客企图对我无礼……这名侍卫向来……偏激,于是对他出手,事后后悔不已,畏罪自尽。”
江澜抿了一口茶看向陆离,话已至此在他看来已经十分明了了,与他们的猜想并无出入,没什么需要问的。
怎料陆离却不愿轻易放过,“请问朱小姐是几时进的挽花别院,几时遇上了醉汉,朱侍卫又是几时对醉汉出手的,还有印象吗?”
他们俩都知道那名醉汉绝非“无礼”这么简单,陆离这么问分明是在揭朱问凝的伤疤了,江澜听得心惊肉跳,不禁用手肘捅了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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