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莲一听便明白了,“哥哥如今是想逼他金蝉脱壳,我们趁他虚弱之时将他击杀?”
洛荧点头,有些感慨,心叹自己真是个瞎子。
这一世他一直以为曲莲是个小傻子,在初见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对他非常嫌弃……
后来洛荧有时宽慰自己,他也是被夺走了记忆,他也不是故意的。可曲莲又何辜呢?长兮当年下山,多少世人对他恶语相向,曲莲下山后也是倍受冷遇。每每洛荧想到自己与这些庸人也并无不同,他就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可是曲莲好像就是凌霄山上的雪,或人或物来来去去,有时留下脚印,有时留下脏污,可他心里的雪总是一直在下,不多时那些印记便又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仍然是那片茫茫无垠清澈洁白的雪原。
“这样你不用赌上你的命,你哥哥也不用给天尊陪葬。”洛荧翘起嘴角,用力地握住曲莲的手。
曲莲好像有些不习惯,脸上有些细微的动容,仿佛有些受宠若惊。
钟夔看见他们这对死断袖卿卿我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急不可待地问道,“所以我们现在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等。”洛荧点了点手腕,“现在我们都没有戒环,在奇先生这里,我们暂时是安全的。天尊找不到曲莲,只会越来越急迫,大家先安心养伤,静观其变。”
陆离问道,“你外面还有眼线吗?我们没了戒环,和外面的联络也断了。”
洛荧点点头,“有什么消息,奇先生会派人通知我们的。”
“这个‘奇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众人面面相觑。
能在阳州地下建立这么大一个迷宫,且不被云天宫盯上,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洛荧欲言又止,还是没把方才在地道中遇到的事情如实相告,怕动摇军心。
这个奇先生现在看似站在他们这一边,洛荧却觉得他并不能相信。从他利用戒环进行人口买卖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洛荧倒足胃口,恐怕这人就是一个唯利是图毫无人性的商人。
“其实我见过他。”江澜呐呐地举起手,他看向曲莲,“曲哥,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吗?”
曲莲点头,“就是在阳州函城。你受了很重的伤。”
“对。”江澜指了指自己的肩背,“如今还有疤呢。我潜入云中洲就是托奇先生的人给我打了一个假戒环,竟然能够以假乱真,连天宫悬镜也骗过了,真的不可思议。所以我留了个心眼,在那人身上留了一点我们龙族的小记号,后来跟着见到了奇先生。”
陆离眉毛一跳,“然后你就被打出来了?”
“……差不多。我听他们说奇先生是个奇人,他的戒环是真的,但是对他不起效果,无论他做什么事都不会挨天雷。而且他最近还研制出一种秘药,能让人像他一样摆脱戒环的约束。”江澜想起来仍然有些心悸,“我当然想偷学这种秘药,只要云中洲所有人都不受戒环管制了,那推翻云天宫岂不是易如反掌。”
陆离笑道,“然后你就被打出来了。”
江澜吃瘪,看他幸灾乐祸的样子忽地想起来一事,“对了,我还听见他们说——奇先生,原来姓宁。”
至此,云中洲叛军小队正式集结完毕。
与五百年前长兮的那支叛军相比,这几个残兵实在是太过寒碜了,领头的勉强算是曲莲和洛荧,一个龙族吉祥物江澜,一个不太了解状况但是莫名乐观的陆离,还有打手宇文纛和他的家属,还有一个自身难保的天外飞仙洛英。
不过当年的长兮是在没有想好的情况下被众人当了旗纛,眼下的他更加清醒,也更加谨慎。
五百年来,云天宫确实做到了他不曾想到的壮举,创下他不曾想到的盛世,但在这一片歌舞升平之下,这片大地上腐烂的肌理证明当年长兮的担忧并非多虑。
春夜湿寒,尤其是在破晓之前,正值一日之中最冷的时候。
琴州地处东南,夜间潮湿风大,陆离烧起屋内香炉,众人围在炉边翻来覆去地又对了一夜,最终决定暂且按兵不动。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就先从奇先生此人入手,若他真有灵丹妙药可以解开戒环的限制,那么他们就不必孤军奋战了。毕竟戒环虽然证明并非坚不可摧,但想要摆脱戒环也需要极为强大的修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更深漏断,一双双眼睛难掩疲态,毕竟从宇文纛打上云天宫那一刻起,从曲莲决定解救宇文纛那一刻起,一切急转直下几乎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直到现在十几个时辰他们都没有休息过。
但这一双双眼睛却格外地亮,跳动着一蹙金黄的焰火。那不是他们凝望云天宫时看到的太阳,不是出于对神崇敬的光,而是发自内心,他们自身信仰的光芒。
直到炉子都熄灭了,天边隐隐透出些许纱一样的白色,该说的话也都反反复复说了许多次,陆离忽地笑起来,很莫名的,笑得停不下来。
曲莲亦笑了,拍拍他的肩背,“前途渺茫的,还这么开心吗?”
“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陆离拧了拧手腕,“只要那东西还在我手腕上,我就觉得我从来没有出过涤罪洲……这会儿,终于是彻底出狱了。”
宇文纛嘴唇颤抖,显然深有感触,但他不善言辞,许久也没说出一句话。
曲莲带头站起身,“去睡吧。总会有办法。”
地宫被毁之时,他们趁乱逃出,奇先生的人前来接应,带他们到阳州底下的地道,是他们自己选了一个传送阵来到这地方。
这间平平无奇的小屋位于琴州深山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洛荧来之前江澜和陆离出门查探,顺便摘了些野果回来。宇文纛可是打猎好手,不多时就猎回来一头野猪,众人的晚饭才有了着落。
院落不大,共有三间房。
宇文纛和钟夔自不必说,虽然这对父子才和好不久,如初是不可能的,但情况也不允许钟夔再闹别扭。陆离和江澜没什么所谓,但是眼下洛荧来了……
天将破晓,启明星极亮。曲莲推门走进房,仍是有些心事重重,他正要转身合上房门,洛荧已经跟了上去,把他按进房内,房门“砰”地一声合上,挡去了身后窥视的目光。
陆离有些尴尬地搔了搔脸,“他们这算是……和好了没有?”
他们这本情债,你欠我我欠你的,江澜在心里算了许久也算不清。他触景伤情,又不敢去想自己的事,转身进屋,龙角在房门上狠狠地磕了一记,疼得他当场痛哭,陆离没心没肺地在旁边捧腹大笑。
宇文纛转身回房,却看见钟夔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宇文纛莫名其妙,“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钟夔一脸严肃,心想不知断袖这事是不是也是近墨者黑,他记得洛荧和裴文喻就是好友,现在他回来了,他得让爹跟这俩断袖保持距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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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不好意思!我竟然还没写到开车qwq
明天是个好日子,明天把主角送进洞房吧我可以!
第94章 玖拾肆
[玖拾肆]
屋内迎面而来一股木制家具的气息,带着些许潮湿,如一团水雾笼住曲莲的脸。他脑中思绪纷乱理不清线索,一只有力的手把他往里一按,他来不及回头,两扇门已经在他身后合上,掩去最后一点黯淡的星光。
只剩洛荧揪着眉头的脸清晰地映入眼底。
“……你躲我?”洛荧把他推进门之后收回手,曲莲亦蹙着眉,站在他眼前像是一个丢了魂的影子,让他不敢贸然触碰。
分明是生死纠缠的两个人,一时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让洛荧无措又心酸。
曲莲的胸口仍有些闷痛,他低下头去细细思索,艰难答道,“突然之间……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洛荧是一夕之间忽然恢复了记忆,然而曲莲的记忆仍然是一片空白。归台君对他的冷言冷语仍然历历在目,而在他自刎之后的那段时光并没有因为洛荧的三言两语被重新拾起,曲莲茫然抬头看着洛荧,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人与阿归、归台君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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