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小声说道,“白露哥哥,吃点东西吧……”
“他们说得对。”虞白露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我就是一尊衰神,我脾气不好,我特别凶,我谁也看不起……你来干什么?!”
“不是的……”
虞白露分明在长兮眼里看到了害怕,长兮的身体一动,虞白露也随着一搐,在那瞬间他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想推开他,还是想抱住他。
可是长兮并没有离开,而是膝行而来紧紧抱住了他。
虞白露还来不及骂他,长兮已经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虞白露无语了,这……这让他怎么推开他啊。
长兮的声音破碎而凌乱,眼泪滚烫地落在他的肩头,“我想到白露哥哥……这么难过,我就……我就好难过。”
这傻子怎么总是这副狼狈的样子。
虞白露乱糟糟地想道。
不过也许是因为有他在前面垫底,虞白露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也埋在他的肩头哭了起来。
“白露哥哥。”
虞白露刚擦干净眼泪,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块蜜饯。
“甜吗?”长兮脸上还全是泪痕,眼睛弯弯地笑起来。
“……甜。”虞白露望着叔父的灵牌,又有想哭的冲动。
少年的虞白露心比天高,从不低头,绝不认输。
如果有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他一定会狠狠讨厌这个人。
但是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傻子,就算知道会被他讨厌,也要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他。
虞白露对很多人都很凶,但是长阳是个例外。
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推心置腹的知交,而且长阳的脾气实在太好,虞白露几乎没有见过他沉下脸的时候。
……几乎。
“虞白露。”
这一日虞白露宿醉醒来,看见他最好的朋友坐在桌边刺啦刺啦磨着自己的剑。
他连水都不敢喝一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怎么了?”
长阳的表情有些迷离,仿佛半梦半醒,但确确实实是一点笑意也没有。他握着剑盯着坐起的虞白露,“你还记得你昨天晚上说了些什么吗?”
“嗯……”虞白露努力回想了一下,顿时汗毛直竖。
昨天一名世家公子设宴,他一不留神喝得有点多,开始不过是随口问问长兮那个爱凑热闹的小傻子怎么没来,长阳是怎么回复的来着……
长阳当时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长兮不爱凑热闹,他只是……”
只是什么长阳没有说,不过醉后的虞白露也并不执着,自顾自絮絮叨叨地说了长兮许多坏话,翻来覆去不过是嫌弃他傻呆呆的,被人卖了也不知道,让长阳看看好,诸如此类。
但是最后的最后,虞白露实在醉得狠了,抓着长阳说道,“这酒好甜。长阳,你说你弟弟……会不会也这么甜。”
坐在床边的虞白露出了一身热汗。
“长兮,会不会也这么甜。”长阳一板一眼地重复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想尝一尝?这个意思吗。”
“别说了。”虞白露从脖子臊到耳根,像只无所适从的大狗抠着床沿。
长阳站起来了,手里提着他的剑。
“你冷静一下……!”
长阳满脸山雨欲来,虞白露明明比他高大许多,竟然在这样的威压下缩到墙角瑟瑟发抖。
“所以,你喜欢长兮?”
“我才……!”虞白露咬到自己舌头,乱七八糟地哼哼唧唧了一串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我只是觉得,他这么傻……这么没有心机,如今江湖险恶,需要有人好好地把他看管起来才行。”
“哦。”长阳十分冷漠,“我会看好他的,不劳你费心。”
“……长阳!”虞白露鼓起勇气,“能不能把长兮……我……我,可能吧,我可能是有点……”
“停,不用跟我说。”长阳制止了他,但很快大声地补充道,“你也先别跟他说。”
他有些懊恼地在屋里打转,虞白露竟然难得从他翩翩公子的身影中看出了一点喜感,他现在活像一只老母鸡睡醒找不到自己下的蛋。
长阳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咬牙冲着虞白露骂道,“他还只是个小朋友……虞白露,你禽兽啊!”
长兮不觉得自己是小朋友了。
“哥哥,我好累哦。”他练完剑往长阳身上一挂。
长阳对他了如指掌,“你想做什么?”
“我想好好洗个澡。”长兮在“好好”两个字上面认真强调,“唔……之前说的,燕州的温泉特别舒服,什么时候带我去呀?”
长阳在心中长叹一声,弟大不中留。
虞白露在汤池沐浴,突然有人通报阳春书院的公子到了。
“长阳吗?让他进来吧。”
“还有长兮小公子……”
“等等!别进来!”
门口的长兮双眼一黯。
“没事,直接进去。”长阳径自往里走。
当晚回到阳春书院,深更半夜长兮又来跟长阳挤,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长阳,“哥哥,我睡不着……”
长阳捏他的脸,“想什么呢,睡不着?”
长兮偷偷用气声在被窝里说道,“我在想……哎……”他悠悠长叹一声,“白露哥哥身材好好哇,我要是也像他一样就好了。”
长阳给他逗得笑个不停。
长兮还在唉声叹气,最后凑到长阳的耳边轻轻说道,“而且哥哥,他那里……也好大啊。我好羡慕。”
“咳,咳。”长阳捏住他的嘴,“非礼勿视。”
“哎,我也想要。”长兮在被窝里转来转去,“我好想要。”
长阳按住他,“睡觉。”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长兮又开始了,“哥哥哥哥,我、我又尿床了……”
不是尿床。
没有人十七岁了还会尿床。
又一年长阳长兮生辰宴时,虞白露难得姗姗来迟。
他存了私心为长兮打了一柄短剑,早在大半年前就准备好了,还时不时拿出来把玩。结果前阵子给一名笨手笨脚的侍卫磕坏了剑匣,把他气得不行,赶紧遣人再做。新的剑匣拿到手后他又吹毛求疵,急慌慌地叫人连夜修改,待他取来剑匣赶到阳春书院时已是月上中天,筵席都已散得差不多了。
“你可算来了。”长阳一见到他吁了口气,推了他一把,“人在那儿。”
虞白露远远地看见莲池旁有两道人影,一名世家公子手里把玩着折扇与长兮聊天,远远地还能听见他细碎笑声。他眉头一蹙,“覃原?你怎么没跟我说。”
“咳,背后议人是非并非君子所为,听人墙角也不是。”长阳用了点劲儿把虞白露推过去,“所以你去。”
妈的,别说君子,虞白露都不想做人了。
他揎拳掳袖走上去,也不是故意偷听,覃原自诩风流的声音顺着晚风传入他耳中,“虞公子心中只有长阳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虞白露一愣,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长兮没有犹豫,很快就应道,“嗯,我本来就什么都比不上哥哥。”
虞白露的脚步停住。
与他的震惊截然不同,长兮回答得太快了,好像这件事已经在他心里想了一千次一万次。他的语气也很平淡,没有任何伤心或是不甘,像是一盏酽茶在时间里泡了太久,已尝不出一丝苦味了。
说这句话的长兮可能觉得没有什么,可是虞白露却被这句话刺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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