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我何时做过半点对不起六界,对不起苍生之事,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预言,我便生来就有罪么?你们说我作恶我便作恶,何人为我定罪,何人有资格定罪!”
她黑衣浓得融于暗夜,脸又露在光影之中,说得台下众人皆哑口无言,无人再发出声响。
“你们仙门傲慢已久,动不动就说什么天下苍生,听来好像满嘴仁义,却对脚下的青草视而不见。修仙修到最后变成争权夺利,明哲保身,试问真配得上仙这一字的,有几个人?”
她循着机会将这两世的话尽数骂出,几乎将立在雅阁中的人全骂进去了,然而那些放在江湖中皆是翘楚的修者,竟一片安静,无一人反驳。
文曜君手都险些被自己捏折,他趁这机会偷偷放出暗号,命令其他人捉拿宁拂衣,于是隐在暗处的黑鳞等人无声离开。
与此同时,对面江家所在的雅阁,江蓠一直紧紧盯着文曜君身后,此时看见那片黑色衣角消失,顿时转身,又被江无影喊住。
“江蓠!你又要违抗老身么!”江无影怒声道。
江蓠身子停下,却没有转身。
“祖母,我一向处处听您的,所以我已经错过一次了。”
“我现在不想听了。”
说罢,她不再管江无影的粗声喘气,大步冲出雅阁,身体化作橙黄流光,穿梭过狭窄廊道,准确将一团黑气拦在宁拂衣门口。
二人皆旋身落下,黑鳞面无表情地掏出古银匕首,睫毛浓密的眼睛扫过女子面容,开口:“不想死的话,让开。”
江蓠双手解下披帛,如长鞭似的拦在身前,美目顾盼:“若我今日,偏不让呢?”
……
宁拂衣并不知晓身后发生了何事,她仍然立在原地,慢条斯理地从袖中解下一念珠,放在指尖转了转。
“其实我今日来此一遭,也并非是为了多费口舌,而是想让诸位瞧瞧,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蓬莱。”
她说着扔出一念珠,原本只有指尖大小的珠子忽然鼓胀得如同圆月,无数纸张飞出一念珠,如同天女散花般落入人群,远看竟似三月飞雪,飘逸动人。
弟子们纷纷伸手抓过纸张,交头接耳,纸张上面写的都是些名字,个别耳熟能详,多数不为人知。
“诸位可知蓬莱秘术,抽丝幻谱。能够重塑人的记忆,不是傀儡,胜似傀儡。这些便是这两千年内对外隐世,实则被蓬莱重塑记忆,纳为自己的修者名单,或许诸位亲友也在上面。”
此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场内嗡鸣声震耳欲聋,几位掌门也大惊失色,抓过纸张面面相觑。
“胡言乱语!我蓬莱生来便有神谕,岂能做出宵小行为!诸位,灭世之人就在眼前,你们还不动手!”文曜君厉声冲着仙门大喊。
然而就在此时,满堂灯火再次灭去,漆黑之中卷起层层狂风,吹得众人肩歪人斜,女子笑声回荡耳边,扰得人双耳刺痛,纷纷弯腰躲避。
褚清秋同样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但她很快往眼上点了两片仙力,于是便见长风对面,女子拦腰抱起杜白双,动作温柔,翩翩冲出结界,没入头顶的万点星光。
到最后离开,她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褚清秋觉得浑身发软,缓缓抱着双膝蹲下,自己是苏陌时,她还答应了定会相见的。
难不成因为,她答应的只是苏陌?
风还在吹,外面乱成一团,褚清秋却第一次什么都不想管,她只是静静蹲在角落,等待狂风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风终于渐歇,她无声抬眼,却发现脚边飘落一片颜色不同的宣纸。
伸手捡了,只见上面是龙凤飞舞的字体,结尾处还印了一个麒麟的兽爪。
写着:“邺城,洒金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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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诛魔大会以来,已经过去许多日,闹剧再闹却也总得收场,六根华严岛上拥挤的人群逐渐散去,岛屿恢复了它本来的样貌。
热闹,却又处处隐藏着秘密。
宁拂衣的离间之计使得确实不错,虽然蓬莱极力否认那什么秘术,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容易生根发芽,只要六派不再完全听信蓬莱发号施令,那于她而言便是胜利。
这日的邺城桃灼柳艳,远山如水洗过,在晴暖的天空下起伏。
“师尊,你不回紫霞峰,来这凡间做何?”身体单薄太多的秋亦小步跟着褚清秋,对着她用面纱遮住的脸道。
褚清秋半晌没开口,许久才道:“听闻邺城桃花开得最好,为师想瞧瞧。”
“师尊何时爱看桃花……”秋亦小声说。
“你身体如何?”褚清秋岔开话题,询问道。
秋亦虽然被她用花叶救回,但到底留下病根,身体不再同往常强健,许是因为死过一回,原本张扬的性子也收敛许多,常常安静得像换了个人。
“师尊不必担忧,徒儿十分康健。”秋亦摸摸头道,她眼神飘忽半晌,开口,“师尊来此处,是为了宁拂衣吧?”
褚清秋藏在面纱下的眼睫动了动,没有说话。
“其实,在凡间的事,我都记得……”
“秋亦!”褚清秋忽然停步转身,惹得秋亦连忙绷紧身体,大气都不敢出。
“我是不是说过,凡间之事,不许再提。”褚清秋冷声道。
秋亦双手在身后缠绕着,小心翼翼地点点头,要知晓自打复生回来,褚清秋平时一切如常,只是不许她提起半分凡间之事,就好像要彻底忘记,自己曾是苏陌似的。
只要提起便是怒气冲冲,秋亦一时也分不清自家师尊变得喜怒无常,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您要徒儿打听的,关于憷畏堂,徒儿还要说么?”秋亦小声道。
褚清秋踏步往前走去,声音淡淡:“说。”
秋亦做了回鸟,如今便听得懂鸟儿对话了,用来探听消息极为合适。
“我听得几只喜鹊讲,憷畏堂就立在这邺城城外,只是用结界隐去了外形,寻常人发现不得。它们,它们说……”
“说这憷畏堂堂主,自从回门后便不曾离开过,整日沉溺声色犬马,招了不少漂亮的小妖入内。”
秋亦说到此处脸有些红,她摸了摸脸颊才继续:“那些喜鹊听说,宁拂衣为此还造了个,双……静修之所,每每有人经过,听着声音都不敢多留。”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嘎巴一声,褚清秋不知捏断了什么物件。
褚清秋只觉得层层郁火燃烧心肺,脑中一时空白,待反应过来之时,咬得唇都出了血。
一个杜白双便也罢了,可如今却……
“这成何体统,她,她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褚清秋气得言语都带了哭腔。
秋亦还没见褚清秋这样愤怒过,愤怒中夹杂着委屈,让那身影看着更为飘摇。
秋亦连忙出言安慰,却冷不丁对上褚清秋转身后的通红双目。
“秋亦,带本尊去憷畏堂!”她低声道。
第115章 委屈
秋亦脚尖点地踌躇一会儿,试探:“师尊,您真的要去么?”
褚清秋望向长街尽头,嗯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二人站在了邺城城郊的一处破庙外,这地方在一派春色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破旧幡布随风摇摆,青苔布满石阶,左右散乱着一些碎石,似是从砖墙上掉落。
庙里供奉的是送子观音,但显然已经许久没有香火,观音神像的外漆都风化了一半。
秋亦前后左右绕了一圈,有些犹豫:“我听那些喜鹊说就在此处,可……”
褚清秋站在石阶下,轻轻阖目,唇齿微张默念了串很长的口诀,随后抽出白骨,白玉笛在指尖转了几圈,画出个复杂的阵法。
随后轻轻道了声“开”,法阵便沉入地心,与此同时,眼前的破庙像被人大力扯去遮盖,从头到脚露出原本面貌。
黝黑的大门足有几丈高,门上左右各挂一只干枯的兽头,头部断裂处还带着血痕,似是从妖兽身上割下来,现挂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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