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端薄如蝉翼,好像顺着水流摇摆,宁拂衣被这美丽的尾巴惹得有些入神,不过很快便抽回思绪,轻轻把他放在地上。
鲛人平躺着,感受千年未化出的鱼尾,看着头顶一阐海中浮动的日光,恍惚间,几颗珍珠啪嗒滚落。
“拿去吧。”他张口,“记忆。”
“不要骗我,我经不起了。”
宁拂衣见状涌上几分感慨,她挥手将珍珠装入瓶子,谨慎收好,随后挥手摘了面具,净白玉颜暴露无遗。
“宁拂衣。”她笑笑。
鲛人愣怔看着她容貌,鱼尾卷起。
“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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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了一阐海后,宁拂衣被冻得浑身发抖,待逃出海边风沙,她几步坐在礁石上,哆嗦着给自己解冻。
九婴则神色如常地走过来,帮她掸了掸身上冰凌,诧异道:“这海水于我而言不过冷了些,怎么到你身上却如寒冰似的,大不相同?”
宁拂衣嘴唇泛起青色,她拧掉裙摆上的水,让其化作白气升腾。
“一阐海关的是堕仙,是妖魔,你乃神兽,自是不怕。”宁拂衣往自己脚下生了团火。
“你也不是魔呐?”九婴话音刚落便双目圆睁,顿时也不顾优雅,上前蹲下,“还是说,你体内魔树又……”
宁拂衣没有反驳,伸手烤火:“行了,你快帮我问问,苏陌如何?”
“哦。”九婴伸手化出片青羽,写了几个字,又将其收起。
“寒鸦说她好着呢,还忙活着给你做养身的药丸。”九婴揶揄地戳宁拂衣的脑袋,“真是腻歪。”
宁拂衣晕出笑靥,正巧衣裳干了,起身便返程,眨眼飞出几里。
九婴急忙起身,踏光而行:“等等,你话说一半怎么不说了,那可是魔气,你可别乱来!”
一阐海离着镇子实在遥远,尽管她二人脚程极快,来去却还是超过了三日,好在宁拂衣一直同寒鸦联系紧密,知晓苏陌一切如常。
有苏陌在的日子,宁拂衣头一次体会到了何为归心似箭,脚下山河都匀不出眼色去看。
终于在翌日的黄昏看见胭脂盒一样的镇子,伴着落日霞光落地,撒腿狂奔,裙摆在身后飞扬,吹来的晚风令人畅快。
她猛地推开房门,然而房中昏暗无人,她正心头一紧时,蹲在窗下抓虫吃的鸟儿忽然唧唧喳喳开口:“河边,河边,河边……”
宁拂衣转身跳出门槛,声音散入暖风:“多谢!”
“登徒子,登徒子,登徒子……”鸟儿再次扑腾。
宁拂衣将鸟叫虫鸣都甩在身后,任由云鬓凌乱扫过脸颊,她老远便看见栈桥上呆坐的背影。
大喊不成,从地上捞起块石子,远远扔进苏陌面前的水里。
溅起的水花惊扰了她,苏陌仓皇起身,转身发现是女子后,顿时喜上眉梢。
宁拂衣亦是笑了,她上前几步张开怀抱,看着霞光万里,千山一色,看着苏陌青衫烨烨朝她跑来。
看着笑容粲然的苏陌倏地抬手,捂着心口怔怔停下。
“苏陌……”宁拂衣瞠目结舌,看着鲜血从苏陌口中涌出,滴滴答答落下栈桥,落入橙红河水。
第104章 彼岸花
天光已经暗下去了,月坠半空,霞彩不再,几颗亮得早的星子懵懂闪烁,远处河水淅淅沥沥地淌。
宁拂衣站在闷热的门外发着呆,她手上还残留苏陌的血迹,此时夏夜干燥,血已经干涸。
小屋的缝隙中时不时透出丹药味,颤巍巍的灯火化作金水,借着缝隙流动。
宁拂衣好像在思索什么,实际却什么都没想,她只是站在原地放空,脑袋里似是被浇筑了满腔蜡油,浑浑沌沌的,有些涨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立着的双足都有些发麻,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面色凝重的江蓠出现在门口,面带疲色,手中捏了几根银针。
“进来罢。”她侧身。
宁拂衣迈步往前走,然而刹那间好像没了腿,身子飘摇,身旁喜鹊连忙搀扶,叹声道:“主人……”
宁拂衣摇头以示无妨,随后跺了跺脚,等酸麻感减轻,才缓缓迈入灯火。
屋中血腥味都被草药压下去了,此时安安静静看不出方才慌乱,苏陌躺于榻上,面色苍白,胸口起伏,细看觉得脸上的骷髅花都淡去许多。
她看见宁拂衣进来,无力地笑笑,随后冲她伸开双手。
宁拂衣便快走几步,俯身投入她双手之间,苏陌顺势圈起手臂,温软掌心放在她背脊拍着。
“苏陌,没事。”苏陌断断续续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宁拂衣鼻腔发酸,把脸埋进苏陌颈间贴着。
江蓠也没去打扰她们,而是在一旁安安静静整理药瓶,假意看不见。
待酸涩淡去,宁拂衣才起身,拉过苏陌的手握着,冲江蓠道:“她如何了?”
江蓠正要出门说,苏陌却紧了紧掌心,泛红的桃花眼望着宁拂衣。
“就在此处说罢。”宁拂衣冲江蓠笑笑,“劳烦。”
江蓠目光扫过苏陌,惋惜开口:“我寻不出她病状,也没有伤痕或毒害,只是一夜之间心肺枯竭。”
“像就要燃尽的长灯,油要尽,灯便枯了。”
宁拂衣并不惊讶这个说法,反而觉得很合理,她点点头:“那她还有多久?”
“或许今年年末,或许明年春起。”江蓠转了转指尖药瓶,抬手递给她,“这个能让她死去前,不必受太多衰竭之苦。”
宁拂衣接了,道了声多谢。
“那我先不留了,你们多聊聊吧。”江蓠莞尔,迈步走出房门,替她们关严。
门里便只剩了两人气息,宁拂衣轻挽衣摆,坐下床沿,苏陌则慢慢起身,同她面对面依偎。
宁拂衣正要开口,却忽然觉得耳朵一疼,她吸气出声,笑了。
苏陌牙尖还停留在宁拂衣圆润的耳珠上,她又用了用力,却不舍再咬,吐之出来。
宁拂衣将她从坏中拔起,捏着她后颈用口型道:“你为何咬我?”
“我想,让你,记住我。”苏陌离她很近,眼珠左右端详,好似怎么都看不够。
于是双手握住宁拂衣的脸,用力揉了揉,宁拂衣的嘴巴随之偏移,哭笑不得。
“我怎么会忘呢?”宁拂衣也想咬回来,但俯身那刻,怀里的女子便像鱼一样滑走。
“是不是,我死了,她,就能回来?”苏陌声音重了一些,鼻尖泛红。
宁拂衣有些愣怔,顿生愧疚,好像知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孩童,将衣衫捏紧,半晌不言。
最后点点头。
苏陌却浅浅笑了:“那就好。”
“好什么?”宁拂衣泄气叹息。
“那我,死了。她就会,回来。你,不伤心。”苏陌连说带比划。
宁拂衣眼泪差点喷涌而出,死死抵着舌尖才止住,她将脸转向一侧,连连摇头。
“你身上还有血,我帮你擦擦。”
宁拂衣起身出门,借着烧水的功夫让风吹清醒了自己,这才端盆进去。
血迹主要粘于脖颈,宁拂衣一点点将污秽擦尽了,回身道:“衣裳也脏了,我去拿新的。”
宁拂衣翻箱找出干净的新衣,那是宁拂衣前几日偷偷用赚来的银子买的,算是镇上能找到最好的布料了,灯火下看,犹如青天下荡漾的碧波。
她再回到床侧,伸手解开苏陌腰间的衣带,将她现下脏污的衣裳褪去,又把新衣穿好。
苏陌羞赧却没阻止,于是待系好衣带,二人眼神都有些躲避。
“足衣也脏了。”宁拂衣开口,她伸手去碰,苏陌却受惊似的缩回双脚,因着退得急,后脑咚地撞上床柱。
宁拂衣顿生诧异,她询问地抬眼,却见苏陌满面晕色,支支吾吾。
“不,不好看。”她用被褥盖住脚尖。
“怎会不好看,你哪里都是好看的。”宁拂衣脱口而出,于是苏陌脸更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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