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拿他的被褥盖着半个身子,也同他一样靠在床头,津津有味地看着那只虎。
许千阑还是不死心:“师叔来下界真就没有重要的事情?”
“看你的幻形虎算吗?”
“……”他蹙蹙眉,又问,“这青灯盏是什么来历?”
“幽冥魔物啊。”江暮没回头,盯着那幻形虎,“等你好了,就把它封印在此方西境上清门。”
“我封印?”许千阑错愕。
“怎了?”
“哦,没事,弟子遵命。”他只觉仙人在此,自己微不足道,好像不该揽功劳,可是仙人说由他来封印,那就当然要听命。
但与此同时也不由思量,圣君身体不好是真的,他之前就猜测,约莫是仙人之躯不能承受人间浊气,故而吃食都得讲究,而他之前一直装作凡人,想来是仙人不便亲自动手解决人间事,没准会扰乱人间秩序什么的。
他便也想通,这青灯盏是得他来封印。
但也想证实一下:“圣君是不是不方便在下界施展灵力,会改变下界气运?”
“嗯……还行吧。”
“那是为什么……”
“我累,不想动。”
“……”
说话这会儿功夫,那幻形虎已消失了,他今日洗浊之法没有加太多灵力,维持得不长。
江暮拉拉他的衣袖:“你再让它出来嘛。”
他不知为何心里不大舒服,抿抿嘴:“不想了。”
“为什么?”
“因为……”许千阑一时找不到理由,支吾片刻,说不出原因,“就是不想了,圣君总不至于逼迫一个小弟子吧。”
“嗯……”
“反正弟子不敌圣君,圣君有本事就把我钳制住,否则,今日就是不想了。”他瞪大眼睛道。
江暮对上他毫无底气的眼神,俯身向他逼近些许:“你说真的?”
许千阑微一怔,无端觉到压迫之感,看眼前人眸色微暗,让人生惧,他不觉往后倾了倾,紧贴着床头栏杆,还想往后去,但无处可逃了:“圣君您……您真的要钳制我?”
江暮还在逼近,鼻息扑洒在他的面上,对上他惶恐目光,静默须臾,那幽暗眼神又恢复了柔和,嘴角重新勾起笑意:“不会,别怕。”
他拉一下床上人的头发:“好,你睡吧。”说着挪开身躯,还如方才那样靠在床头。
许千阑连忙钻进被窝,被那刚刚的眼神与神情吓了一下,然又觉自己想多了,对方是仙人啊,哪里来的邪气,而且,这可是自己崇拜了很多年的仙人,修界与民间都传颂的圣人。
他这样胡思乱想中,渐渐睡着了。
江暮睡不着,很失落,轻轻叹气,望向窗外明月。
须臾后他摇摇头,抬手拉来月华,引入身边沉睡之人的丹田,亲自为他洗涤浊气。
他为他拉来,自是不会出现幻形虎的,可他真正的目的,也不全是为了幻形虎。
洗浊涤邪,驱除魔气。
后来他也睡着了,待天明时,有人敲门。
他睁开眼,方要坐起,看自己的胳膊又被抱住了,无奈地塞了个枕头在他怀中,起身开门。
君若时一句师尊还没叫出来,见到是他,连忙改口:“师叔祖。”说着往里看了看,师尊还在睡着,师叔祖的样子也像是刚睡醒。
他们是睡在一起吗?
前天那一道白光塌了城主府,是师尊施展了大招吧,师尊的功力又长进了。
“何事?”江暮道。
第42章 星河
“哦, 启禀师叔祖。”君若时回过神,“城主府已有本地官府接管重建,那日在场的百姓们状况都还好, 已用烛火巡查过,城内再无烛人。”
“嗯。”
君若时又叹了叹气, 哀声道:“许多人不知身边人早已死去, 突然知晓真相有些难以接受, 本地官府还有这附近的一些宗门修者们都在安抚。”
“哦。”
来人原以为师叔祖会沉重地悼念一番,但看他表情没太多变化, 继续道:“二师弟……由百姓们和官府一起厚葬在本城了。”
“嗯。”江暮面容这才微有变化, “他很可惜。”
君若时抹了一把眼泪,纵然方郁峦是被他父亲走了旁门左道塞进微明宗的, 可他们相处数年,感情深厚, 这事情让他十分悲痛。
他哭了一会儿,又想起还有事情没说完:“咱们可要回去了?”
“回,等你师尊醒来。”江暮抬手在嘴边做嘘声状, “莫吵他。”
许千阑醒来后,只觉身体倍加舒适,受了几乎要命的伤,但这才几天就已经全好了,他已然能生龙活虎。
他活动活动筋骨,想起什么,将自己的灵脉拉出来看了看, 那灵脉尽头的结已经消失了, 再没有指向任何人。
“方郁峦死了, 这相连的灵脉自动解开了。”江暮道。
他点点头, 叹了口气,去祭祀了方郁峦,将青灯盏封印在上清门,他们就准备回去了。
但还有些事,虽然相连灵脉已解,方郁峦也不在了,可是这偷换顶替之举不能就这样放过去。
始作俑者方城主已死,但那管理着入门灵根筛选的执教长老与偷偷连他灵脉的药灵谷还在,他一定得问清楚。
既然问清楚,被顶替的方芜就要跟他们一起回去做个证,还有那个知晓方家很多事情的厨子,最好也同行。
两人没什么问题,反正也都无家可归了,他们还想在微明宗谋个生路。
一行人乘坐飞舟回去。
飞舟胜在不透风,温暖舒适,里面有软垫,茶桌,可躺可坐,可品茶可闲聊,还可以站在船头看云端与星河,价格不菲,很有钱的修者才能买得起,许千阑当然是不差钱的。
但也有弊端,它太慢了,大多数修者更愿意御剑,一踩就能走,路上还不容易堵。
可是这里有位矜贵的仙人,许千阑怎好意思让他御剑呢,风吹着,日晒着,他那娇贵的身子又要受不了了,那必然是要乘飞舟的。
又是夜晚,飞舟晃晃悠悠,好似浮荡在星河。
舟内几人闲叙着,言小白特别钦佩地看着方芜:“我想起来姐姐之前与师叔祖聊天,提到过子夜时出门,梨香苑戏子,城外妖兽,原来都是在提醒我们,哦,你还问我师尊和师兄他们厉不厉害,是不是怕他们有危险啊?”
“是,我问你师兄们厉不厉害,是想确定方哥哥会不会有危险,他虽顶替了我,但他本人不知晓,我并不希望他死去,原本觉着他在仙门数年,仙尊也说过他的修为定是比世家强,理应不会有危险,可我也不知方城主那么厉害,更不知……他能毫不犹豫就掏了方哥哥的心。”
烛人也还有原本思想,还把身边人当亲人的,唯那方城主不会,可这谁又能提前知晓呢?
“怪不得姐姐与我师叔祖有那么多话要说,师叔祖是不是早就知道?”
许千阑往旁边看看,心道这还用问吗?
江暮未回话,他掀开帘子,看窗外点点星光,伸手一划,那星点就浮浮荡荡四散开来,在他手下轻轻拂过,又绕着他的手流转。
他来了兴趣,走出飞舟,伏在船头,胳膊在这灿烂星河中搅动,看这点点微光被一次次推开又飘回。
轻轻的脚步声渐近,许千阑慢慢走来,在他身边坐下。
星河中缓缓前行的飞舟,一位白衣人躺在这船边,拨动星河,墨发也在那星辰中浮荡,他一时出神,不敢惊扰。
静坐许久,见对方终于向他看来,他方开口:“圣君在仙域水天之幕,想必是日日与这些星辰为伴的,见到他们,可是格外亲切?”
“水天之幕没有光。”江暮道。
“啊?”
“那里从来没有过光。”
“那您看得见吗?”许千阑这话出口,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废话,他当然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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