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千阑垂眸,挣脱怀抱,披衣服下了床:“我等会儿洗完回自己的房里睡了。”
“所以……”江暮狐疑看他,“你的意思是,你我下了床,就没关系了?”
对方低头不语。
江暮面色冷了下来,一股火气在心里盘旋着,前日说一个月期满后就解开连心契,他当时还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此下看来,千阑竟是认真的。
眼前人又道了一声:“我先走了。”静默一会儿,看他没回话,就当默认,转身走了出去。
江暮盯着他的背影,眼中慢慢现出绯红:你想走,门都没有!
他手指一道流光,欲将人拉回来,然而看他身上红痕,动作又是一缓。
算了,他现在不能承受了。
他闭了一下眼,强压住那些怒火,眼中阴蛰许久不散。
这一日庭院安静。
入夜,院中趴着一只大老虎。
江暮在窗前看到了他,冷哼了一声,继续坐在屋内。
坐了会儿,又抬头看看,再冷哼一声。
再过一会儿,继续哼,但身子已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
大老虎看了看他,又低下头。
他坐在老虎面前,冷眼道:“你就不能像现在一样听话吗?”
许千阑心中凄然,他的确是不能释怀,无法突然接受身份的转变,也……实在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情愫来面对江暮。
爱意好像早就萌生了,却又被一层烟笼罩,让那情感始终在云里雾里,以前还有想过拿出来慢慢去探清明,而现在他不敢拿了。
他甚至也不敢肯定,江暮对他是否也有着这样云里雾里的感情,原想等着飞升成仙之后再问,现在成仙无望,亦是不敢问了。
轻柔的手在背上慢慢地摸,他温顺地趴着,百转千回的神思化作此时依恋。
江暮半躺着搂他,手习惯性地继续放在他后背上,到尾巴处,温顺的老虎又开始挠毯子。
但江暮丝毫未觉,仍帮他捏尾巴,一边叹:“你为何做完就走,你这样子,实在很像负心人啊。”
老虎认命,低下头不再抵抗了。
“哎,话说,你昨晚如何……可有不适?”他知道老虎听不懂,这话也就只能这般说说,真当着千阑的面,反而说不出口了。
上古时光,活了万年,他头一次发现,自己也有羞言的时候。
“漫长岁月,我第一次有如此体验,原来,这般让人心向神往。”他揉一揉老虎的头,面上竟也有几许红,“又让人,欲罢不能。”
许千阑的心微微颤,将头深深埋进毯子里。
那切身体验的确如身边所言,食髓知味,心向神往,他回忆几许,整只虎就羞得头都不敢抬。
江暮轻轻抚着他入睡,幽幽叹气:“你这个样子,才能躺在我身边啊。”
老虎看着他,过了会儿,蹭了蹭他的脖子,这次不是挣扎,是自己想要这么做的。
蹭完之后也才惊觉,似乎……能控制一些了。
看身边人好像已经睡着了,许千阑又试着抬抬爪子,很轻松地抬了起来,他微惊,软软的肉垫轻轻去抚身边人的面颊。
江暮睁开眼笑了笑,拉住他的爪子亲了几下:“睡觉吧。”
许千阑不想睡,等了一会儿,看江暮又睡着了,他将身上的胳膊轻轻放下来,慢慢地退了几步,静静看自己的爪子。
看了会儿,悄然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站在宽阔又昏暗的天地间,他只觉有力量流窜,屏住呼吸闭了一下眼,睁开时,棕色眼中陡现两团火焰,而毛发浮动,四脚皆有烈火汹汹。
这才是用于战斗的幻形兽该有的样子。
他定定神,用力驱动那脚上火焰。
身形渐渐浮起,周身都充满了力量,他迅速往前飞去。
他在这天地之间腾飞,散落火光如千点星,星火之中,黄白相间的大老虎踏火而飞,气势亦如那燃烧的火焰。
尽情飞了一会儿,他落地站稳,掌下火焰慢慢消散,轻轻地走回庭院,趴在江暮身边安静睡觉。
只是才闭眼,那手又习惯性地上来了。
他赫然睁大眼睛,亮出尖爪挠毯子,虽然能自由掌控躯体了,但话还是不会说。
他要以怎样的方式告诉江暮,不要再捏尾巴了?
化成人的时候怎好意思开口?
哦,对,现在能自由控制了,再摸,再摸就挠他。
这般想着,他又睁大眼睛,又来了!
他侧了一下,挪过自己的身体,抬起爪子就要挠,现在有了力气,往那心口一划,必然是几道血痕。
然而爪子抬了抬,又没好气地收回,他当然不会真去挠出血痕,只好闷闷趴着,明明已经挪了一点身躯,谁知那手又上来了,他继续往旁边挪,而对方也似乎有所察觉,将他又搂了回去。
他以爪子推了推那胳膊,还没怎么动,被对方拿着爪子亲了几口。
许千阑:“……”
还不如不躺他身边了,他心中嘟囔着,却是一直没起来,只是扭动着身躯尽力不让他碰。
好在后来动作渐渐停了,他打了个呵欠,终于安然入睡。
天明时,许千阑又被动作惊醒,睁眼看着自己恢复人形的手,而又被那手一按,整个人又呆住。
身边人也醒了,四目相对。
江暮刚要打招呼,想及他昨日态度,笑意收起:“什么时候变成人了?”
他面红耳赤:“你放开我。”
“我也没想抱你,你可没有幻形兽可爱,若知道你变成了人,我才不抱呢。”
许千阑:“……”
“??”
那你倒是松手啊!
江暮不松手,把他揽在怀中:“也没有幻形兽温顺听话。”
许千阑咬牙:我下次就让你看看幻形兽的威猛。
江暮还是没忍住心软,抚抚他的发:“你怎么了?”他一睁眼就看见千阑脸上通红。
许千阑当然不肯说,只道:“我要回屋。”
“你……你没有什么不适吧?”
他摇头,没有没有,你只要让我回去就行了。
“可是你的脸很红。”江暮摸了摸他的面颊,“也有些烫,你若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许千阑急急摇头,磨蹭着要挣脱,而磨蹭几下,神色一僵,又是大窘。
江暮本已放开他了,却忽听了一声轻吟,萦绕耳畔激起汹涌情愫,看那人坐起了身,他手一拉,将人重拉了回来,覆身压下。
许千阑慌乱要推他,他按住那手,温声道:“到底怎么了?”
面前人咬紧唇不说。
“那让我看看?”
许千阑羞红了脸,细细的吻落下,他逐渐陷入一片缭绕水汽中,什么难以言说的羞与窘,明明都变成了此时情/趣。
待水池中倒映出重重叠叠的一双影,那池水也泛起层层涟漪,初时还浅,后来就激荡起水花,一层又一层,摇碎满满院低语呢喃。
又听得低沉的声音道:“这里只有你我,没有任何人,不,没有任何活物能来。”
那人眉宇还是紧蹙。
这人又道:“水形人都是水化的,他们没有思想,亦不是活物。”
那声音便溢了出来,散在庭院。
躺着的人自透明的屋顶窥见渐亮的天光,若幕天席地,好似心灵深处的渴望在这天地间尽情展露,却又分明是躺在毛绒毯上,依旧是温暖柔软。
江暮抚着他眉眼,见他看屋顶,便轻问:“你想要怎样的天气,我幻化出来?”
“什么?”
“你想要什么,风霜雨雪,蓝天白云,白天黑夜,春夏秋冬,日月星辰,只要你想要,我都给你,好吗?”
许千阑在这一阵阵涟漪之中神思并不清明,他只想到那是结契时所见,说:“我想看一朵粉色的云。”
眼前薄雾缭绕,轻烟徐徐,很快,一片爱心形状的粉色云朵缓缓飘来,在那屋顶上随风轻轻摇,摇晃几下,散出点点的,粉色团云一般的花,自琉璃壁上穿过,飘在满庭中,飘在相拥的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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