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千阑对这些没兴趣,往身边看看,竟见师叔看得津津有味,他又好奇,当真唱得那么好听么?
可他认真听了一会儿,仍觉得无趣,看那台上人唱戏,还不如多盘一盘手中剑。
无聊地甩着剑穗间,眼前微光一闪,竟是有一道传音灵决落下,他只道是师兄有什么事情要问,打开来听,周边太吵,他放到耳边听,居然不是师兄,是个在哪里听过,却又很陌生的声音。
对方道:“许仙尊我是玄迹宗宗主。”
他眼前浮现了那玄迹宗主捋着长胡须的模样,疑惑着他怎么跟自己传音,继续听下去:“仙尊,前些时日我这里收到了翠锦城方家的灵决,听闻您去了方家,特紧急将此灵决转传给您,请仙尊……留心。”
玄迹宗主前一阵子给各世家都传了灵决,希望他们的子孙们能够拜入玄迹宗,当时世家们都客气地回复了,唯独这方家没反应,他还恼怒了一阵子。
大抵过了两三天,方家才回复灵决,他还在恼怒中,心道方家如此高傲,这回复的约莫是拒绝的话,不想听,连打都没打开。
这灵决放了半个月,今日,他在整理时,不小心点开了这个已经遗忘的回复。
那回复灵决中,是方家家主的声音,只有两个字。
玄迹宗主听到,当即吓得掉了手中的物件。
许千阑把这转送过来的灵决点开,放到耳边,听得那二字:
“救命!”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猛地抬眼看向堂上之人。
方老爷一身喜庆红衣,容光满面,与敬酒者笑谈着,在他身边,方夫人亦温和端庄地笑对来人。
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但这灵决中的确是方老爷的声音没错,半个月前发给玄迹宗的。
他坐不住,要起身去问一问方老爷。
才站起,手被一把按住,江暮抬眼,低声道:“别去。”
他俯身:“师叔……”
“我听到了。”
见眼前人疑惑,江暮看着他,重复一遍:“方老爷的求救灵决,我听到了,现在不要去。”
这声音肃然,一改平日轻轻柔柔的语气,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之感,许千阑不自觉地就不敢再动:“是。”
他重新坐好,没什么闲心,只向离得最近的戏台子看去。
那戏台之上有人正表演着喷火的杂耍,这人是专门从别处请来的,与梨香苑的戏班子不是同一来处,但见他口中含一口酒,火折子靠近,酒自嘴里喷出,遇到火折子既成火龙,一下能窜出老远,这绝活引得众人连声喝彩。
眼看又是一道火龙,喷出灼烈的火苗,足有一人高,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火势收回,表演者躬身行礼,一火星子窜到了旁边一武生身上,那武生顿然跳起,慌乱拍着。
“一点火星子而已,还武生呢,吓成这样?”有人看见了,不免笑话一番,“你再拍慢点它就自己灭了。”
那武生无暇理会,继续惶恐地拍着。
渐渐地,众人觉察出了些异样,笑声慢慢减弱。
本来只是几点火星子,却是一直没拍灭,那火团倒是不大,但就是不灭。
周边戏子们躲得远远的,没一个去帮忙的,他们觉得奇怪,但也纷纷往台上跨准备帮他扑灭。
可是,那武生不再拍了,他的手开始扭曲,手指在火星子中,缓缓融化。
要上去的人呆愣原地。
很快,那武生的面部也开始扭曲,眼睛鼻子耳朵都像是粘稠的水一般,自上往下的流淌。
继而整个头颅都化为了流水状,脖颈,身躯,腿,全都融化,地上一滩黏腻腻的油,带着刺鼻的气息,浸透着这武生落地的衣服。
那几个刚上去的人吓得瘫倒在地,慌忙连滚带爬地往下跑。
小孩子哇哇大哭,又有人两眼一翻,晕倒了过去,宴席陡然乱成一片。
方老爷连忙站起来:“大家先不要慌,不要乱。”他大跨步往戏台走,用夹子夹起粘着刺鼻油腻的衣服,众人都捂住了鼻子。
方老爷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大家别怕,这是个人偶,不是真人,用蜡油做的,里面有些灵力控制着,碰到火,烧化了。”
“人偶?”众人不敢置信,有那么逼真的人偶吗,能连翻十八个跟头,眼珠都会转。
对了,他还知道护疼呢,方才沾上火星子时惊慌的模样真真切切,人偶哪有痛感,哪有这么快的反应?
“你们不信啊,这样,他不是蜡油捏的吗,本城主啊,今日也给你们亮个绝活,我现在把它还给捏好,给他点灵力,让他立刻活过来。”他说着,把那衣服挑到后台,让人把地上的蜡油也铲起来。
隔着帷幔透过的影子,众人见城主将那衣服用支架撑起,若一人形状,掌心中使出了些气力,掀动了帷幔,大概是能够迅速冷却蜡油的灵力,再看他将那蜡油自衣领中倒入。
因为有迅速冷却的灵力,倒入后蜡油随着衣服模样渐渐成形,不一会儿就动了起来,噼里啪啦翻了个跟头,越至前台来,拱手作揖:“今日给诸位表演个十八后空翻。”
与方才他出场时一模一样,连话语和动作都一样,仿佛方才融化在地压根就没发生过。
他的眼珠灵活,口齿清晰,动作灵敏,若非众人亲眼所见,完全看不出他不是真人。
这人偶逼真到可怖,有人松了口气,有人还是不敢相信,毕竟那融化的样子也着实吓人。
但他们也想,若是真人,哪能一滴血都没有?
那么,的确是假人。
在场中与城主交好的不乏有见过世面的,也有一些是修者,也帮着说了些话:“人偶施加灵力可自由活动,能为人们办很多事情,有些修者会铸人偶来做事的。”
这么一说,又有不少人安了心,重新坐了回去,但没怎么再敢看台上的表演,他们宁愿不看后空翻,也不想看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样子转瞬变成一滩油,这看多了回去要做噩梦的。
他们低着头互相议论:“那玉公子是人吧,我还摸过他的腰呢,他要也是人偶我得吐一晚上。”
“哪有那么多人偶?”
“这可不一定啊,那么像真人,你能分辨出来吗,我怀疑你也是蜡烛做的,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敢靠近火吗?”
“你找个火过来,我把头伸上去给你看。”
“不至于不至于……”旁边有人劝着这二人。
“嘿,我还真去找个火来。”另一人却越说越起劲,然而四处一望,又惊奇起来,“我才发现,四周挂的灯盏……上面都没有蜡啊?”
“瞎说,没蜡烛怎么亮的?”身边人继续怼他,“那灯不都亮着么,他们大概用的细蜡,你眼神不好吧。”
“是吗?”
“……”
戏台上还在翻着跟头,众人继续相谈。
然而,有一人神情恍惚,久久未动。
而后,他猛地起身:“不,不对,我娘也是蜡油做的人偶。”正是面色苍白的方郁峦。
第35章 烛火
这武生融化后的油, 气味刺鼻,不正是他母亲为他梳头时用的么?
亦或者……
是母亲用这个来梳头,还是, 这是从母亲身上滴落的?
她当时以袖遮面是为什么,是不是……脸上也融化了?
因他的开口,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堂上方夫人凝眉:“峦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您今日为我梳头, 那蜡油还滴到了我的头上。”方郁峦僵硬地往前走了一步。
“我给你梳头……有吗?”对方起身。
方郁峦一顿,抬起双手:“那孩儿这身衣服, 可是您准备的?”
“是啊, 我带着梅儿一起给你的。”
梅儿正是那捧衣服的丫鬟,她见方郁峦看她, 点点头:“少爷不让奴婢为您宽衣,将奴婢赶出来了。”
方夫人又道:“你大了, 不习惯有人近身伺候,连换衣服还要背着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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