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轰隆隆的雷声,赫然一道闪电,照亮他的脸,那张夜幕中的脸,微微浮起笑意。
地主无端有一点怕,命人把竹椅放下来,方要抬手指着他,忽地脖子被一把掐住。
闪电之下是言小白苍白又阴蛰的脸,他掐着东家的脖子,将他提起来,饶有兴致看他手脚无助地扑腾:“你说得对,我不想干了,不过,活腻了的是你,不是我。”
说罢,眼中一凛,手中一收。
「咔嚓」一声,东家的脖子垂下来,停止了扑腾,他冷笑一声,将人丢进面前的低洼处。
几个小厮战战兢兢冲上来,而后……水里多了几具尸体。
再怎样也是在仙门学过本领的,对付这些人,轻而易举。
雨还在下,到天亮才有减小的趋势。
言小白站在这岸边,看那些尸体已经被水淹没了,天亮了,他又有点担忧。
被发现了怎么办,他又没活计了,他又要饿肚子了。
也许会进大牢,大牢里的饭是馊的,对了,杀了这几个人,是进大牢,还是会被砍头?
他是不是没有活路了?
没事,反正,也不一定会被发现吧,这水也不一定会退,说不定退了之后,那几个尸体已经被冲走了。
他身上到处都是泥块,头发上的泥把发打成了结,他得回去收拾收拾。
他的内心里平平静静,只是走路的腿有点抖,他走回自己的小屋,打开门。
门才拉开,忽听得吱吱呀呀之声,那摇晃的房梁经过一夜风吹雨打,「砰」地一下砸落下来,落在残破的屋内,本就漏风的小屋忽然屋顶一片白。
而又听「轰隆」几声,屋顶彻底塌落了下来,砸碎屋里的摆设,紧接着,那晃动的墙壁也哗啦啦倒下,一面墙砸倒另一面。
只是一会儿功夫,这个小屋就倒塌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一片废墟,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言小白在旁边呆愣了一会儿。
又呆愣了一会儿。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的家,没了。
他内心还是平平静静,后退了几步,险些掉到低洼处,他拍拍心口站稳,再回头看那倒塌的小屋。
而后,他笑了起来,起先是低低地笑,接着是哈哈大笑,再扯着嗓子笑。
他一边笑,一边趔趄地四处走,迎面撞到那九离江的石碑,止住了他的脚步,他顿然失去了力气,笑声变小了,越来越小,渐渐地,变成了低声的抽噎。
他抚着那石碑,想挤出一些笑容,可是他只想哭,再也笑不出来。
他哭着回想这一生,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很软弱,也很容易被欺负,别家都有钱了搬到镇子里,只有他们家还住在这堤坝上,守着那早就干涸的江,似乎只有哥哥长大了,家里好一些,哥哥天赋好,他们家不会被欺负了,可这个时候父母也去了,再然后,去仙门拜师,没多久,哥哥死了。
而他呢,他将有邪魔戍望神魂的面具带至微明宗,让戍望发现师尊的火灵,又带到宝器宗,唤醒铜焰兽,再又送回微明宗,让邪魔找到了夫人的肚子为依托。
之后,师尊在魔渊差点被打死。
再之后,戍望控制他的躯体为非作歹。
然后,圣君露出邪神的真面目,师尊千辛万苦寻找邪神,却被他一言泄露行踪,导致水之尽被毁,邪神的本源被发现。
他明明什么坏心思也没有,可没有办过一件好事。
修界这一场浩劫,可以说,也算他引起的。
因为这一番劫难,间接或直接导致了邪神要休眠,师尊一定恨死他了吧。
他只想拜这一个人为师,除他之外,谁都不行,可是呢,师尊恨他。
但是,师尊对他,又哪里做到了授业解惑的职责?
他抚着石碑,还是想笑,可仍然笑不出来。
自打师尊收了他为徒,就一直东奔西走,压根就没怎么管过他,他根本就没学会什么东西,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如此凄惨。
到后来,师尊还走了,彻底把他丢弃了。
“为什么,我的一生,如此凄苦?”他摸着那石碑,手指一遍遍划过「九离江」的红色镂刻字迹,“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是啊,有什么意思?
他抬头看看天,又笑了几声,然后起身,后退了几步,笑看着那石碑,猛地……往前冲去。
几道血迹沿着红色的镂空字迹缓缓流下。
天地之尽上方,清风白云之中,众人还跪着,泪目恭送要休眠的上神。
那上神一袭简单的白衣,长发不束,在风里轻动,他站在云上,看着他身边的人。
他身边黑衣的剑修,屏息凝神与他对望。
须臾后,江暮收回了目光,他还是不能把千阑带走,自己一旦休眠,在休眠之境的千阑,就永远被困在里面了,永远守着不会醒来的他。
不行。
他知道无边孤寂的滋味。
他垂眸,在犹豫,要不要好好告个别,若是注定分别,告别委实没必要,可是……不舍啊。
原本已经不告而别了,可你为什么屡屡找来?
犹豫中,好似有什么忽然侵扰了他,他蹙了一下眉。
忽然间,一股莫大的悲凉与怨恨的情绪涌入他的脑中,那好像是直冲着他的本源而渗入,他一瞬间推不出去。
第135章 我爱你
风中, 云上的白衣人缓缓抬眼,眸中一片绯红。
他面前的人立即觉察到不对,连忙道:“你怎么了?”
“失衡了。”江暮低沉声音道。
突如其来的这强大悲伤怨恨的情绪, 直冲他本源,渗入他的神智里。
虽然那只是一个人的情绪, 散落在天地间, 是再不足为道的一点怨恨悲凉, 人间一个小小的人物,他的爱恨情仇, 悲欢离合, 掀不起一点涟漪。
但是,他偏偏撞到了神明的本源, 让神明维护着平衡的那些散落人间的「离思」,失衡了。
失衡的「离思」, 会扰乱人间,会激惹人们的负面情绪,会引人间征战。
江暮要拉住这些干扰, 然神智与侵入本源的情绪相互抗衡,忽被扰乱。
他周身邪气赫然增大,衣袖一挥,面前人被凌厉之气挥退。
他现在并不认得眼前人。
他面色阴蛰,凛然看向那一众人,这些人还在跪着,瑟瑟抬头, 忽见他眼中绯红, 又见连许仙尊也被逼退, 不知发生了何事, 有人欲起身相问,还没动身,一道强大气息,顿将这一圈人掀翻。
众人惊乱往四方倒去,回头看,只见那上神长发翻飞,凌厉目光环视,慢慢抬起双袖。
众人还没能爬起来,又觉身子一轻,一个个都悬空而起,好像被什么无形力量束缚住,他们无法动弹,任由自己被浮起,却分毫挣扎不得。
他们慌张道:“上神,您这是……”
云上之人勾嘴一笑,冷冽地看着他们,眼一暗。
轰隆一下,四周山脉赫然开裂,簌簌碎石炸开,带浓烟灰尘四散,河流之水哗然急速流淌,又听怦然巨响,水柱浮起,迸溅出偌大水花,砸落在四野。
汹涌水流席卷而来,紧紧裹住这些浮起之人,力道越来越重,他们呼吸开始不顺畅,憋红了脸出声:“上神,您怎么了?”
江暮不回话,只带着那一丝笑意,诡异又冷漠,充斥着血色的眼眸里,是无尽的厌倦与憎恶,他的手慢慢紧握,那裹住众人的水流越收越紧。
有修为低的修者们溢出了血,拼命扭动着想要挣脱,可是没有半点作用,那水流缠绕住他们,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他们即便看出了上神的不对劲,也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上神若想对他们出手,他们就只会是这样,不费吹飞之力就被束缚住,只要那人一攥手,他们就会如蚂蚁一样被轻易捏死。
之前还大言不惭引神来,企图制服上神?
简直是不自量力!
他们能够两次毁掉上神的休眠之处,不过是上神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然而眼下,被扰乱神智的上神,还会留情吗?
他们只道自己屡次误解上神,合该如此,但也哀求着,痛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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