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孟沉霜端起苦药一饮而尽,试图用这难喝的味道压住胸中滚烫的涌动。
然而车厢空间只有这么大,他的视线根本无法和谢邙错开,即使努力不看谢邙的手和眼睛,最终一个飘忽,又落到谢邙的喉结上。
记忆如落英缤纷散落,在很多姿态里,他总能看到谢邙颈上紧绷的肌肉和随着汗珠滴落滚动的喉结。
汗珠滴落在滚烫的皮肤上时,反而显得冰凉,就像谢邙俯在他耳边,声音很轻却极度固执的模糊逼问:“你不喜欢这样吗?”
孟沉霜真希望自己这时候能说得出一句不喜欢,可这话实在违心到难以启齿。
越是费尽力气去压制脑海中的想法,这些枝头秾艳露凝香的旧事就闪烁地越发迅速,让孟沉霜感觉自己恐怕是掉进了淫丨窟,而谢邙就是这窟中最大最会诱惑人的妖精,到死都缠着人不放。
“李道友,可还好?”谢邙在这时问。
孟沉霜咬牙瞪着这个毫无自知之明的罪魁祸首:“多谢仙尊,李某只是脑疾犯了。”
谢邙于是对莫惊春说:[莫医君,给李道友一碗平心静气的药,治脑疾。]
他又往莫惊春和小柴胡身上扔了到避风法术,重新打开车窗,让孟沉霜好倚在窗边吹吹风降温。
但这显然不像是有助于平复脑疾的办法,顾元鹤又一次抬起手想要劝阻,却见孟沉霜几乎要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去吹风,似乎是很需要呼吸点新鲜空气。
顾元鹤欲言又止,一口气憋在喉头,最终只能对谢邙开口:“谢督领,你能确认魔燃犀往这个方向走了?”
“嗯。”谢邙平淡应道。
顾元鹤拧眉:“谢督领如何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那些寻找魔燃犀的天魔都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孟沉霜倚在窗边听了一耳朵,他没转过身,以防自己看起来太过刻意,但还是仔细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他不觉得谢邙真的知道魔君身在何处,这恐怕只是用来敷衍顾元鹤的借口。
不过那日他问谢邙此事,谢邙却说,“都一样”。
一样什么……他的尸骨和魔君,只有脸长得一样。
谢邙不会是……懒得追捕魔君了,于是打算找回他的尸骨,一通乱砍破坏到无法分辨是人是魔以后,带回天上都交差吧?
真的要废物利用得这么彻底吗?
孟沉霜心情复杂,如果一具尸骨能代替自己躲开追捕,自然也是好的,但是……
咚——
沉闷的响声打断思绪。
一方古朴厚重的罗盘被谢邙从袖中挥出,登时砸在桌上。
金玉为线,黑曜为盘,紫铜作鱼,深重威压霎时浮现,几案上震出道道裂痕,木尘扬起成圈,足以隐见这东西的威能。
“紫金密谒大藏罗盘,讯狱世代所传之物,无论魔族身在天上地下何处,皆可以血寻踪。”谢邙看着顾元鹤,淡淡道,“既然顾天尊要监督本尊寻找魔燃犀,那便自己看看吧。”
顾元鹤的表情僵住了。
谢邙并不多言,取出瓷瓶,将瓶中物倒入罗盘中央的凹槽,竟是一瓶血。
“这是魔燃犀血液。”
凹槽中的铜鱼浮起,开始震颤,谢邙向罗盘中注入灵力,眨眼间罗盘经纬金芒乍现,铜鱼开始周转飞旋,随着金光流动着填满罗盘中所有经纬与字符。
眼见着铜鱼速度开始放缓,似乎要定下方位。
下一刻,罗盘登时爆出一股黑雾,将整个紫金罗盘震离桌面一寸,落下时倾斜着不断摇晃,凹槽中铜鱼再度加速旋转,黑雾与金光交错争斗不息。
“大乘以上魔族力量强大,以紫金密谒大藏罗盘定位需要更多时间。”谢邙道。
即使孟沉霜知道谢邙没有掌握他的行踪,但看着罗盘上狂转到近乎只剩下紫黑残影的铜鱼,他喉间呼吸不由得逐渐提起。
黑雾不断炸裂开,近乎将金光与罗盘的影子全部淹没,只有飞速旋转时的风声能证明罗盘没被魔君的半瓶血烧坏。
又是几息,金光忽然反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雾吞噬殆尽,如浪涛洗净尘埃,重新显现出铜鱼的身形。
紫金铜鱼的速度逐渐慢下来,恢复到肉眼可见旋转的速度,鱼首震颤着划过最后几圈,慢速挪动,最终颤抖着停下。
孟沉霜的双目缓缓张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紫金铜鱼,呼吸窒在鼻吼间,难以寸动,几乎叫他后脑钝痛,整个人恍如自千里高空坠下。
只见鱼首尖端赫然指向坐在窗前的孟沉霜。
顾元鹤的目光瞬间不可置信地刺向他。
谢邙眼梢微挑。
第24章 欺男霸女
车中的空气如死一般寂静。
孟沉霜张了张嘴, 一时只觉百口莫辩,仿佛对面二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化作利刃刀锋,将要撕裂他的皮囊伪装。
诡异气氛霎时填满整个空间, 就连眼盲耳聋的莫惊春都从静寂的空气中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转头向总是言谈温和的李前辈, 摸索着拉了拉他的袖子, 小声问:“李前辈,发生了什么吗?”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神经紧绷的孟沉霜浑身一抖,差点没原地蹦起来,后背楞地撞上车板, 才发觉冷汗已经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衫。
紧接着, 孟沉霜便看着谢邙向自己伸出了手。
他压制不住自己的惊恐, 脱口而出:“仙尊我真是冤枉的!”
“啪!”谢邙的五指抓住孟沉霜的手腕。
他定定地看了孟沉霜一眼,随后便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人往自己身边拉。
[无事。]谢邙告诉莫惊春。
莫惊春听了, 默默松开了孟沉霜的衣袖。
孟沉霜就此失去最后且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仙尊我真是冤枉的!仙尊饶命!”
孟沉霜这次喊得更加凄切, 也更加顺口,同时隐在袖中的另一只手快速反应, 随时准备千里召浮萍剑与二人一战。
浮萍剑一至,孟沉霜将没有任何退路可言,曾经清清秀秀的顾元鹤而今也已步入大乘境,三人之间恐怕要有一场血战。
“我知道。”谢邙没有动用任何灵力, 单凭劲力将孟沉霜拽到自己身边坐下,孟沉霜刹不住车,一头撞在他肩前。
“行了, 坐好, 别挡着窗户。”
孟沉霜的额头抵在谢邙胸前,在撞击发生瞬间, 他就试图弹起身,然而谢邙手上的力道却死死压在他后脑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只能这样低头睁大双眼,注视着遮蔽了谢邙腹间腿上最流畅有力肌肉的青色衣袍。
琼巧绢流光溢彩,在秋日下反射出点点金光。
孟沉霜却眼睫颤抖,额上一滴汗倏然落下,在谢邙腿上袍边浸出一块深色水渍。
他时刻准备召剑的右手紧张到抽筋。
谢邙低沉的声音从震动的胸腔中传出,汇入孟沉霜耳边,就像震动一片在狂风飘荡的羽毛。
他一字一顿地说:“看吧,在那边。”
什么?
孟沉霜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谢邙便按着他的后脑勺,强行将他的脑袋转了个方向,另一只手抬起来,和罗盘中铜鱼一起稳稳指向同一个地方。
孟沉霜眨了眨干涩的双眼,顺着谢邙的手望了出去。
长风自天地间呼啸而来,吹干他额边的汗水。
窗棂大敞,白日秋光毫不犹豫地洒落在孟沉霜脸上,近乎把他的皮肤照得透明。
辽阔的旷原逐渐在窗中收窄,前方两侧的群山盘旋起伏着汇拢,影影绰绰浮现于雾气尘灰之间,如同迷离浓墨的枯笔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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