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人看见前道上的人,立刻在侍从的搀扶下下了车,也不管紫袍曳地沾湿,急匆匆地赶上来。
跟在后面撑伞的人追都追不上,方才高声问话的侍从也被他一把拨开。
妇人看到这些人的威仪庄重之相,吓得打哆嗦。
那人上前几步,在孟朝莱的面前撩开衣摆,直接跪进了满地泥水中!
“臣礼部尚书邱麟拜见昭灵大长公主!”
妇人听到两人的名头,虽然不大明白,却也知道是极高的官,脸色煞白地退后几步,慌乱地逃回了家中。
孟朝莱茕茕孑立于雨幕之中,声音冷得骇人。
“你们怎知我在此处?”
“启禀殿下,前几日,此乡税官来报,说看到了香林村中有仙人现身,名作孟朝莱,其师称孟浮萍,似乎是大长公主往仙山学艺后用的名字,下官便连夜从锦上京赶来,迎殿下回京。”
孟朝莱皱起了眉:“我已是世外之人,不会再回皇都。”
邱麟又惊又急:“大长公主殿下!前日太子与晋王作乱被诛杀,陛下驾崩,帝位空悬,诸王兴兵作乱,大虞正是风雨飘摇之际,需要由您去主持大局啊!”
“皇帝没孩子了吗?”
“有,还有几位,殿下看好哪一位?”
“我不认识他们,你们选一位当皇帝就是了,此事与我无关。”
“若真是无关,殿下何以派门下客卿李渡与萧山二位仙长前来锦上京?”
“你说谁?”
“李渡与萧山,他们拿了长公主金令来,臣以为这是殿下的意思。”
李渡……这不是魔君燃犀在外行走时用过的化名吗?他怎么会有长公主金令?
萧山又是谁?
孟朝莱瞬息思定:“知道了,本宫今日便还京。”
第87章 三拜九叩
接连几日, 孟沉霜绕着念陵,尝试了上百种阵法和灵器,都无法完全压制住墓中不断涌出的怨气。
因担心谢邙再看棺中尸骨, 又要生出心魔, 孟沉霜把他按在小画舫中, 画了无数护身护宅的符纸, 交给明觉观,让李悬觞手下的人分发到各处,尽可能避免怨气伤人。
但这办法无法长久,而且怨气仍在侵入龙脉, 必将搅扰大虞气运。
近日来朝堂上的一片混乱, 总让孟沉霜隐隐觉着不只是人祸, 还是国朝气运之变。
孟沉霜从念陵出来,反手合上墓门, 再一次无功而返, 唯一的收获是将那棺椁上原有的符咒法阵全部临摹下来,准备带回去研究。
下了返枝山, 再往南走一小截,便有照桑河金波粼粼的淌过,一艘精巧的画舫停在水边,随着凉风轻轻摇晃。
孟沉霜跳上船舷, 走进舫内后顿觉凉风袭来,神清气爽。
尚且只是春末夏初,孟沉霜的堕魔之躯便已经有些热得受不了了, 谢邙于是取出剩余的神冰玉, 放在瓷缸里用扇子招了风,给他纳凉用。
不过今天, 谢邙把扇子放在一边,手里摆弄着一圈金属片,神思严肃。
孟沉霜走过去,喝了口冰茶,问:“这是什么新的灵器吗?”
“不是。”谢邙道,“这是我在李瑾记忆中所见之物,出自萧绯之手,他把铜片组合在一起,一转便可送出凉风。”
孟沉霜眨了眨眼:“风扇?”
“似乎是叫这个名字,但我按照图样削制了铜片,组合在一起,却扇不出风来。”
孟沉霜沉吟片刻,风扇的原理不难,只是需要力量驱动,谢邙怎么会没有组装成功呢?
“你把铜片拼起来,让我看看。”
谢邙于是把四片铜片按照风扇的模样组合在了一起,孟沉霜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不能把所有叶片放在一个平面,把它们倾斜大约三十度排列。”
“三十度?”
“……”孟沉霜直接上手给叶片换了个角度,“一种角度计量方式。”
“萧绯也常用。”
孟沉霜抬起眼帘,便对上谢邙审视的目光:“我猜,对我和萧绯来说,六百年以前还不算一切的开始。只是在那之前的事情,我大多不记得了,不过倒还记得风扇。”
孟沉霜把叶片安上谢邙准备好的座架,谢邙不再追问,往座架里放了块灵石,灵力驱动风扇转动,送来神冰玉冒出的阵阵寒气。
然而孟沉霜还不满足,直接把瓷缸里的灯笼大小的神冰玉抱进怀里,往床帏锦帐中一倒,疲惫地长舒一口气。
谢邙还坐在窗边,对他说:“刚才辰华公主遣人来,请我们去一趟明觉观,说是有事相商。”
“现在吗?天就要黑了。”
“现在。快要入夏,天黑得更晚了,各方怨气还要再过些时辰才会现身作祟。”
“那就走吧,”孟沉霜抱着神冰玉在床上滚了一圈,“总归一会儿也要入城。”
言落,外面的纸片人船夫动桨划船,顺着照桑河而下,进入高耸城墙包围着的锦上京。
下了船,孟沉霜和谢邙策马至明觉观,入内时便有几个卫侍迎上来,引他们绕过神京机策署碑,前往光尘殿。
谢邙把新画的符纸交给其中一人,让他们照旧分发,驱散怨气邪祟。
光尘殿中立着一道红衣背影,裙上芙蓉绣金,高髻明珠环绕。
可这个女子看上去瘦骨凛凛极了,不像李悬觞那般多几分英气有力。
而且也不见聂肃芳守在近旁。
这是谁?李悬觞身边的某个女官吗?
可看她这一身尊荣,作为女官,会否太过僭越?
“李渡、萧山?”她缓缓开了金口,声音有些低磁。
孟沉霜听了,却觉得莫名熟悉,不由得蹙起眉:“是在下,敢问辰华公主请我们来,所为何事?”
“你们对辰华公主说,是昭灵大长公主门下客卿,奉她的令,前来锦上京。”
“正是,请问阁下是?”
“我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收了魔君陛下为客卿。”红衣人冷冷嘲道。
孟沉霜一听,不由得扶额默然,抬袖反手一挥,劲风骤然合上了光尘殿的大门,只余下窗棂的光影落在三人身上。
那人闻声警觉,冷剑铮然入手,回过身来,却听得一声无奈笑骂。
“朝莱,多年不见你穿女子钗裙,今日一观,确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孟朝莱预料到了魔君燃犀在场,回头看见这幅与自己师尊别无二致的模样,心神只恍惚了一瞬,便又重回坚冰,甚至升起几分怒意。
可魔君燃犀身旁的另一人,却叫他手中剑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无涯仙尊?”孟朝莱惊疑,“你……是这魔头对你做了什么吗?”
否则谢邙怎么会这般沉静镇定地站在魔君燃犀身侧?
可看他模样,不见伤势,修为未减,随时都可抽身离开才是。
“朝莱……”
“少这般唤我!”孟朝莱忘尘剑锋直指孟沉霜,“你以为你是谁?”
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这回倒是难办了。
孟沉霜轻轻叹息。
之前在无涯兰山上,孟沉霜就假意装过一回孟朝莱的师尊,孟朝莱那时候不信,现在也不会信。
谢邙道:“孟阁主,先放下剑,我们无意与你为敌。”
“你们?”孟朝莱锋锐的目光扫过两人,“谢仙尊是被魔头冲昏了头脑,决意同流合污了吗?”
眼见孟朝莱不愿冷静交谈,谢邙二指轻抬,孟朝莱只觉一股巨力拧上手腕,硬生生抽出了他手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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