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其他小门派,元婴期修士已足够成为一峰之主,但在长昆山剑阁,还得先静心做几年守门的。
加之近日护山大阵被破,剑阁上下严阵以待,连化神期修士都被塞进了巡山队伍里。
然而此时此刻,阁主孟朝莱却已经把自己关在琅環藏经塔中整整三日。
琅環塔中层数越高,所藏典籍越古老,微山步入塔中最高第九层时,当即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心一抖。
只见书架之间满地狼藉,书册卷轴全部混乱地摊开在地,仿佛有人将此处尽数洗劫了一遍。
微山仔细数了数,感觉数量没少,心才放下半分,终于在第九层中央看见了孟朝莱的身影。
他散冠披发,不着鞋履,盘腿坐在无数典册卷轴之中,空中还有许多玉简围绕着他漂浮旋转。
孟朝莱满目红血丝,抓着一卷卷轴,几乎要将眼睛贴到字上去看。
微山看清了孟朝莱在读什么东西,指着他,惶乱大喊:“诶!阁主!你看不得那万古长春图,你还没到大乘境,挡不住这图绞伤神识!”
孟朝莱还在读,双目圆睁,仿佛要疯魔了一般。
微山赶忙扑上去,一把夺下卷轴,劈手斩断孟朝莱被卷轴绑缚的神识。
“噗!”
孟朝莱霎时间喷出一口血。
微山几步上前去扶住他瘦削见骨的背,喂了几颗丹药下去,又运功为他疗伤,一炷香以后,总算把人缓了过来。
孟朝莱大口喘息着,用袖子拭去脸上血泪,微山见他袖口落满血点红梅,不知三日里伤了多少次,不由得心中酸涩。
“阁主,你是要找什么绝世功法,然后跟那贼子决一死战吗?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师尊,但实在用不着这样,只要抓住人,剑阁这么多……”
“不是,”孟朝莱睁开眼,又是一行血泪,塔外飞雪在他眼中尽数血红,“我是想找到人,这才是最难的一步……”
“这和琅環塔里的旧书有什么关系?那些追击贼人的弟子们都说没看见任何标志。”
“有。”孟朝莱决然道,“他们消失时诡谲的身法便是标志。”
“你想找出那是什么身法?我未曾听闻过修仙界里哪门哪派又这种骤然金光消失的法术,或许是他们的秘密,未必能在琅環塔藏书中找到。”
“不!”孟朝莱一把抓住微山,“我见过!我知道哪门哪派有!”
微山一惊,若是知道哪门哪派会用这种诡谲身法,确定贼人的身份目的便容易百倍千倍:“是谁?”
“是我们,是剑阁。”
“你在说什么?我在剑阁八百年,从未见过这种身法。”
“是我师尊!”孟朝莱陡然一语,仿佛重锤砸地,炸开在微山耳边。
“这如何可能,沉霜在婴儿时就被带回剑阁,一身本领尽得剑阁真传,他怎么会……”
“可我当真见过,正因如此,我才向从琅環阁旧典中寻找踪迹,师尊曾说那是千年前古秘术。”
“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不,不可能,师叔祖我……”孟朝莱沉默半晌,重新抬眸看向微山,“师叔祖,你觉得那些贼子是为何而来?”
“我不知道。”微山从来粗犷,平生最怕自己师兄孟瞰峰这一脉说话弯弯绕绕,跟人打哑谜的传统。
“回剑阁之前,无涯仙尊告诉我,有贼人闯入寒川恶牢,盗走了我师尊的尸骨,现下又有人来剑阁开棺,他们可能是想从我师尊身上找到些什么,但我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难道他们想要挖金丹炼化?”
微山默了默,忽然面容严肃:“修仙者至渡劫期,近乎天下无敌,寿数悠长,只剩飞升或葬身天雷之下、粉身碎骨两种结局,是以渡劫期大能金丹的确世间难得,服之或许能够直接通神飞仙,但是…
“…沉霜身上还有道骨道心,据传千年前一位身负道骨的修士陨落后,遗骨惹得八方争抢,在修界人间中引发一场大战,或许那些贼人想要取得沉霜道骨道心,也未可知。”
“师叔祖,你觉得师尊当年是否早已料想到这种情况?”
微山沉默片刻,随后一声冷哼:“呵,争夺遗骨是死后之事,你以为你师尊像你一样,动不动找死?他惜命得很。”
孟朝莱看着满室狼藉,一时找不出证据反驳。
微山背过手,还想继续冷哼,哼醒这个年纪轻轻的剑阁阁主。
孟朝莱性子本就固执,又遇上师尊英年早逝,加之他师尊座下另一人因孟朝莱对谢邙不够坚决的态度,负气出走,整个剑阁的担子都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微山时常担忧孟朝莱的性格会长得过于偏执。
然而孟朝莱似乎没有完全把他的话听进去,反带着微山进了坐月峰上澹水九章。
孟朝莱至今仍住在这里,把孟沉霜当年的居所保持原样不动。
微山见孟朝莱把他带到雾泊边,秋日里,湖中仅剩残荷几支,还以为孟朝莱是要追忆往昔,伤春悲秋。
却没想到孟朝莱骤然祭出灵剑忘尘,刺破胸口,取心头血掐诀结阵。
刹那间澹水九章中金光大作,狂风怒卷,仿佛无形中一双巨手拨去湖上浓雾,大地震荡,水中残荷左摇右摆,在浪涛中折断倾倒,树上群燕惊慌振翅躲避。
坐月峰头雪崩冰陷。
雾泊之下巨阵浮现。
耀目金光包裹着一团布满复杂符文的经纬巨球从湖中浮出,强大的威压与灵力压得大乘后期的微山喘不过气来,不得不铮然祭出本命灵剑,以剑插地稳住自己。
孟朝莱在前,金光笼罩满身。
陡然出现的强悍力量引得剑阁中人皆向坐月峰来,却被金光结界挡在山外,不得不为之伏首。
“这是什么东西?!”微山大呼。
孟朝莱转身,沉思着踱步向他,步履自如,仿佛这方近神之力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阵法中力量运行方式,恰与那些贼人逃走时的法术相似。这是师尊离开剑阁前夜交给我的东西,他说,来日我继任剑阁阁主,若剑阁有难不可破,便开启此镇川寰大阵退敌。”
而现在,此阵还未真正开启,便有如此移山撼海之威能,若是将来真正启动,怕是神佛难挡。
“你……你早知道他要离开?”
孟朝莱面色惨白:“在他交给我此阵之前,我就知道了。他曾问过我凡尘皇都中事,又去找灵机门推演八字……”
“什么八字?”微山没明白。
“推演将来降生的凡人中,谁与无涯仙尊谢邙八字相合。”
微山脸色唰白。
孟朝莱继续道:“但我没想到,在杀死谢邙之前,他会先攻入天上都。
“师叔祖,你说,这巨阵究竟是师尊为什么样的敌人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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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邙夜里醒了一会儿,很快又昏睡过去,怎么也弄不醒,孟沉霜和小柴胡就趁这机会给他换下沾满血的衣裳和被褥。
孟沉霜知道谢邙的储物袋里有大量出自兔子裁缝的新衣,但他现在没法像以前那样直接对谢邙“探囊取物”,只能跑上街给谢邙找衣服。
可大半夜的,还能有什么成衣铺子开着?
还真有。
孟沉霜最后是在秦楼楚馆街边,一家因隔壁需求,通宵营业的裁缝铺里买了一套新衣。
说实话,来这店里买衣服的人向来因为某些原因乐于一掷千金,所以店内衣服用料裁剪都挑不出毛病,不可谓不精致华美,就是织锦花纹繁复了些,绣花密了些,以及……颜色艳了些。
不过没关系,反正屋子里剩下的莫惊春和小柴胡都看不见。
孟沉霜给谢邙套上了一身满绣鸾凤的红衣,华贵至极,映得谢邙那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孟沉霜饶有兴致地打量他,感觉再穿上红绣鞋,盖上红盖头,就能把谢邙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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