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别的状况,比方说这几十年里燕芦荻其实是流连花丛、借爱浇愁。
或者再糟糕的,是被什么人给暗害强迫了,孟沉霜更要头疼了。
“二位大人,停一停,就是这里了。”燕平在后面出声。
燃明符又要烧尽了,幽暗的光芒照亮眼前再一道石门,门上镂刻着江水滔滔、岸芷汀兰,把死亡隔绝在后。
“这门还有阵法吗?”孟沉霜问。
“没有了,可以直接推开。”
孟沉霜上前去伸手推门,石门厚重异常,他必须得两手发力往里推。
啪嗒——
燃明符烧尽,灰烬掉落在尘土中,就在同一时刻,石门缝隙不断扩大,在孟沉霜身前轰然开启。
黑暗与阴冷的气息卷着狂风呼啸而出,孟沉霜被灰尘呛得闭眼咳嗽,摸索着踏入墓穴,点亮了第三张燃明符。
“燕先生,这就是主墓室?”孟沉霜问。
燃明符的点亮范围不大,孟沉霜只知道自己眼前的方寸之地空空荡荡。
他的声音在深邃的黑暗中回响,直至衰弱,却没听到任何回音。
“燕先生?”孟沉霜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转过身去,目光一下子撞上微光中高大的身影。
谢邙还在他身边,燕平的身影却不见了。
“人呢?”
“不见了。”谢邙抱着燕芦荻,平静地说,“应该是趁着开门时的响动跑了。”
石门敞开着,阴风一股股地往他们来时的黑暗里灌,孟沉霜紧盯着暗色,清光一闪,浮萍剑骤然入手。
他谨慎地回身向着石门走去,然而刚靠近三米,石门猛地向外闭合,震声响如雷鸣,激起泛滥烟尘。
浮萍剑于此时清鸣一声,剑气荡散孟沉霜眼前尘埃。
“把门劈开?”谢邙在他身后说。
孟沉霜的耳朵动了动。
某些细碎的悉索声从身后墓室中传来,咯吱咯吱,仿佛蛇虫鼠蚁爬过,又像是什么植物被一捆折断了。
震动顺着寂静多年的空气传来,带着一股隐约的腥臭。
咔嚓——
折断声愈发响亮,有什么东西在从暗影中向这边走来。
燃明符浮泛几下,晃出几个人形影子,瞬间又被阴气压熄。
纸灰落在地上,红色的火星明明暗暗,在灰烬中继续爬行,直至烧尽最后一点热量。
孟沉霜握紧浮萍剑,对身边的人说:“看来还不是离开的时候。你不该把竹筐放在外面的。”
手里抱着个娃娃,可不方便打架。
鹿鸣剑铮然长啸,现身于谢邙手中。
他一手持剑,一手抱娃,说道:“的确,我该把燕小花和竹筐一起放在外面,免得他看见自己祖宗被我戮尸,又要来找我拼命。”
谢邙这般回答让孟沉霜一愣,随后忍不住勾起嘴角,恣意笑道:“谢仙尊,我喜欢你讲的笑话。”
谢邙的神情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没有在讲笑话。
但很快,两人就无心再分辨这是不是个笑话了。
顷刻之间,一团劲风裹挟着极阴煞的气息迅猛袭来。
四下黑暗难辨,孟沉霜只能凭着耳力和神识横剑一挡,刹那间剑气自浮萍剑爆裂而出,将袭来的一团阴煞击散,又奔向四方,瞬间激起阵阵惨烈哀嚎。
孟沉霜的耳膜被鬼魂怨煞的尖叫冲得阵阵嗡鸣。
看来,他们的敌人可一点不少。
鬼魂怨煞被这三个生人唤醒,如龙卷风般猛扑,几近撕裂孟沉霜飘动的裙摆。
孟沉霜盯紧黑暗,稳了稳剑,既然那守墓的燕平已经撕下伪装,他也不用再装什么温良恭俭让的天上都灵官了。
转瞬之间,血红色的魔气自他右掌心如浓烟般翻涌而出,飞旋着裹满浮萍剑身。
原本凄清如秋水的剑身映满邪魔之气,恍如一条龇牙咆哮的红龙。
任何胆敢奔至孟沉霜面前的阴煞鬼魂都被浮萍魔气焚烧撕裂,尖叫呼号震耳欲聋。
孟沉霜腾转挪步,脚下不断传来清晰的咔嚓作响。
血火燎过,映出满地白骨。
孟沉霜眉头一蹙,若说这满室怨魂厉煞尚可理解,毕竟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墓,那么这一地尸骨为什么没有被收拢进棺材里放好?!
哗啦——!
谢邙一剑刺穿一具袭向他的起尸,起尸肺腔炸开,恶臭尸水爆裂溅出,孟沉霜没顾得上这番袭击,眼看着就要躲避不急。
谢邙眼底当即闪过一道厉光,将鹿鸣剑一转,浩瀚灵力喷薄爆发,在尸水触及孟沉霜的前一刻,把它们全部掀飞。
暴烈灵力也波及孟沉霜与谢邙自身,衣袖猎猎作响,连带着此前的易容伪装也被打散,各自刹那间恢复原貌。
那一头白发在灵力光华中,洒落似波光月色。
谢邙这一击,强大的力量轰隆隆扩散如雷鸣,把整个墓穴震得山摇地动,粉屑碎石飘洒如雨。
孟沉霜朝他喊道:“谢南澶,这里是人家的墓,出手轻点,别打塌了!”
灵力光辉照亮深重的黑暗,但见谢邙身边脚边堆满了这片刻之间击杀的起尸,几乎成了一座小山。
他似乎是极贴心地没有砍掉起尸们的脑袋,只是一剑刺穿了它们本就血肉狼藉的肺腑心脏,剥夺起尸再次从土里爬起来的能力。
“这恐怕不是我说了算。”谢邙忽然脚尖一抬,三四片闪着银光的东西被他踢到半空。
鹿鸣剑横手一击,铛铛铛铛!
听上去是四片!
金戈之声似清钟,银光如利箭飞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噗嗤一声刺入血肉。
起尸就地倒下,然而一切还没完,银光忽然闪烁着炸开,猛烈的灵气怨气煞气甚至是神力混作一团,接二连三乌烟瘴气地炸开。
神力?
那东西是……天上都灵官银络!
谢邙用它们把起尸的金丹炸开了。
燕家曾经也算是南地一大世家,族中有人供职于天上都并不奇怪,但灵官一旦卸任或身死,银络就会被收回,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被当成随葬品带入陵墓之中。
除非……那几位灵官就死在这里,没人来取回银络,也没人来为他们收尸。
刚刚几具散落在外被踩碎的白骨,恐怕就是曾经惨死的灵官们。
把他们引进这处困局的是那燕平老头,但孟沉霜确信自己没从他身上看出任何高超修为,燕平当真老朽又多病,生活清苦难言,怎么会下这种狠手?
杀了天上都来的灵官,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又是哪来的力量能够控制住这些起尸?
要知道,这些起尸的修为可都不低。
谢邙借机从尸堆中脱身,来到孟沉霜身边。
在这燕氏族人葬身之地,阴煞厉鬼四处游荡,燕芦荻浑身都在颤抖,双脚惊厥抽搐,一直往谢邙身上蹬。
“南澶,你说他们埋了多少燕氏大能在这墓里。”孟沉霜同他肩抵着肩,警惕地望向蠢蠢欲动的黑暗。
起尸的实力,和修士死前的实力基本相当。
“当年燕氏有四位大乘期长老,族人达到化神、合体境界的不可胜数,只但愿当年理事台的人记得给这几位长老修了单独的墓室。”
谢邙话音刚落,锵——!
刀剑一瞬相击,谢邙持鹿鸣剑反手一劈,斩断了起尸手中早已锈蚀了的宝刀,又是一剑捅进它的心脉。
尸血沾上燕芦荻的脸颊,仿佛滚油般瞬间冒起煞气黑烟,他的皮肤之下,黑气像是虫豸般爬行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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