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带着李公子一起过去。”
这一回,孟沉霜解开了拴在裴练鸥手上的鞭子,一行人向焱灼狱方向快速赶去,一路上碰上出逃的厉鬼,鬼使们便使出镇魂鞭和收魂袋,把厉鬼挨个抓了回来。
不过这期间,有鬼使嘀咕道:“这几只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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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怎么僵在原地不跑,过去明明都活泼地不行。”
另一位鬼使看了看自己手里哆哆嗦嗦瑟瑟发抖的大头鬼,又看了看浑身怨气缭绕的孟沉霜,向远离他的方向后退一步,大头鬼的颤抖果然止住不少。
裴练鸥为孟沉霜解释道:“力量强大的厉鬼对弱小厉鬼有本能压制。”
孟沉霜:“我不是厉鬼。”
裴练鸥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厉鬼的力量主要源于执念与怨气,怨气越浓力量越强。”
“到底什么是怨气?”
“对活人而言,执念内收于心,成心魔,对亡魂来说,躯体灭散,哀怒爱恨种种执念无法在被束缚,外散为怨气,怨气过强,便成厉鬼。”裴练鸥道,“所以按照常理来说,只有死者魂魄上才会有怨气,活人有的只是心魔。”
然而孟沉霜从来没有心魔,现在却被称作浑身怨气。
难道他从来不算是个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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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顺着缝隙从焱灼狱中汹涌喷薄而出,无数厉鬼拖着火焰逃出生天,紧跟着又被一把锋锐无当的雪亮长剑扫荡湮灭。
狱中的烈焰将缝隙所在的石壁烧得火红,好似里面塞着一个膨胀的太阳,火光下一刻就会把一切炸成齑粉。
谢邙玄青色的衣袍被火光映得发黑,白发如血一般。
鹿鸣剑不断击溃冲上来的厉鬼,他的余光瞥见远处围上来许多统一穿着黑衣之人,都提着鞭子和锦袋,不断把厉鬼往袋子里收。
然而焱灼狱中厉鬼千万,他们又不敢靠近剑光暴涨的鹿鸣剑,更多的厉鬼还在不断外涌。
忽然之间,一团黑漆漆的乌云挪了过来,乌云上坐了个鹤发白须的老头,身穿紫光金鳞袍,但他身形消瘦,撑不起这件衣服。
袍子松松垮垮地堆在老头身上,却莫名像是一棵不死的老柏树,配上那副沉着脸的肃穆面孔,叫人一看便心生敬畏。
一众疲于应战的鬼使鬼卒们见了老头,简直要热泪盈眶,倒地高呼:“判官大人!您总算来了!!”
“判官大人!救命!!收不过来了!!!”
鬼判官巍然站起身,脚底下乌云张牙舞爪,呼啸漫卷,他手中批命朱笔一挥,强悍的力量冲荡而出,瞬间席卷遍野,把大片逃出来的厉鬼全部拍晕荡至边角,等着鬼使们把他们抓进收魂袋。
但焱灼狱的缝隙不修补,还会有更多的厉鬼跑出来作乱。
百鬼嚎啕不止,风烟暂且一清,鬼判官架着云往缝隙方向飞去,前方浮在半空中的执剑身影逐渐清晰可见。
对方满头白发,一身青衣,提着剑,剑上灵气缭绕,竟是个活人。
再看焱灼狱缝隙上残留的剑意气息,这乱子恐怕就是他惹出来的。
可是活人怎么能进到九泉冥府之中?
正当鬼判官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他来到与谢邙只有三十步之遥的地方,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这一看,直接叫鬼判官脸上的皱纹都被惊得张开了,他双腿一抖,根本站也站不稳,直接从乌云上跌了下去!
砰一声摔在地上,压紧三只厉鬼后,鬼判官爬起来跪在地上,仰头望向谢邙,差点老泪纵横:“陛下——!!!”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甚至有些神智尚且清晰的厉鬼都被这一声吼卡在半空中,下一刻就被鬼使抓回了收魂袋里。
可谁也没明白他喊的是哪个陛下,只有谢邙眉头紧蹙,沉声问:“阁下掌管此处?”
“老臣……”鬼判官说至一半,却也停住了,听陛下此刻如此称呼他,似已不再相识,“是……我是此洲判官,掌管此处,厉鬼顽劣惊扰尊驾,请容我先处置了他们,再与先生叙话。”
鬼判官于时加入战局,他面容身形皆年迈,此刻乘云而动却迅猛异常,手中朱笔一挥,散出无数金光落在厉鬼头上,定住它们的动作。
紫光宽袖中似有大千世界,风雷呼号,将还想逃窜的厉鬼尽数纳入其中。
鬼判官施法之间,谢邙忽然听见连串锁链碰撞的叮当声。
不是缠绕着焱灼狱石壁的那些粗壮铁索,而是……鬼判官手腕脚踝上挂满沉重铁索,从那宽大的袍子里伸出来,直没入虚空之中。
鬼判官飞升至裂隙处,一抖袖子把尖叫着的厉鬼们通通倒了回去,再喊来数十个鬼使,抽出上百阵旗,开始结阵补全这处缝隙。
阵法闪着金光开始运转,鬼判官把剩下的活计交给四臂鬼使们,还在到处逃窜的厉鬼漏网之鱼也交给鬼使们继续缉拿操心。
他踩着乌云,退到谢邙身边,看着一身烟尘、霜发俊容的谢邙,不由得恍惚一瞬。
谢邙冷面肃穆,问道:“阁下是掌管这些厉鬼的判官,此处便是幽冥黄泉之地?”
火焰还在四周熊熊燃烧,抬起头,焱灼狱之外的广阔空间却似看不到尽头,阴风阵阵,黑雾幽光如云翻滚。
远处目力不能及处,似有隆隆水声巨响传来。
“是,”鬼判官下意识对着谢邙揖手,铁索在他身上琅琅作响,“幽冥九泉之下,冥府十四洲,此处为我治下泰山洲。”
“判官大人,认得我?”
鬼判官老颓苍颜,慢慢抬起头,颤巍巍问:“先生肖似老朽一位故人,请问先生,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谢邙,无涯兰山。”
地下忽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无涯仙尊?这不是前些年总在九泉深渊劈来砍去的那个修仙者吗?”
“哦!是他!听几个新来的同僚说,他是死了发妻,于是发了疯。”
“可他竟然真闯进冥府来了,这怎么可能呢?”
鬼判官瞥去一眼,鬼使们瞬间噤了声。
“我与我的道侣失散了,”谢邙道,“需得寻到他。”
“谢仙尊,死者不可复生。”
“他未死。”
鬼判官注视着谢邙,目光愈发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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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沉霜与裴练鸥等人…等鬼一路往焱灼狱赶,半路上经过奈何桥与熬孟婆汤的棚子。
鬼魂被忘川冥河送至此处,爬上岸,走过桥,去棚子里喝一碗孟婆汤,等待投胎转世。
棚子里有六七个或老或少的女鬼在灶台边忙碌,锅盖一揭,白雾滚滚,顺着布篷飘出来,扑在孟沉霜脸上,他一下子脑子发晕,脚步晃了晃。
排队的鬼魂都是普通鬼,没有什么大善大恶,一下子望见个浑身怨气缭绕,一看就是厉鬼的“鬼”,纵是面容再美,也让鬼魂们纷纷惊恐地躲开他。
裴练鸥把孟沉霜从汤棚边拉回来。
孟沉霜脑袋昏乎刺痛,恍惚间都已看见一个女子撞上了浮萍剑,剑刃鲜血淋漓,裴练鸥呼唤了他三声,才终于缓过劲了,头脑重获清明。
刚才似乎是一段旧时记忆,可他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记忆里是谁?
是莫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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