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新竹见到自己所杀的“谢邙”忽然变作了天魔王阿耶山,一阵巨响后冲进来的人却又是个手持鹿鸣剑的无涯仙尊,他一惊,心中刹那百转千回。
“谢邙?阿耶山……裴汶!”
裴汶借刀杀人,骗了他们所有人!
可如今真正的谢邙就在眼前,裴新竹盛怒之下,挥鞭进攻,谢邙以鹿鸣剑接了几招,每一鞭都直冲死穴而来,裴新竹要置他于死地的心思昭然若揭。
电光火石之间,九节鞭再度如毒蛇般缠住了鹿鸣剑,裴新竹旋转手腕,试图扭曲鹿鸣剑。
然而真正的鹿鸣在此,谢邙剑刃一挑,只听得几声金属相接的铿锵厉声,鹿鸣剑锋嵌入九节鞭每一节的相接之处。
略一用力,长鞭瞬间断成九节!
裴新竹手中只剩下九节鞭中的两节,他杀红了眼,根本不愿收手,灌注灵力将两节鞭子凝成短棍,劈向谢邙的肩颈,短棍带出猎猎狂风声。
谢邙侧身避过,鹿鸣剑侧手一划。
二人错身之间,裴新竹颈边爆开一串鲜血,真正浇满了谢邙的右肩。
他踉跄着跪地倒下咽气时,双眼还死死瞪着立于不远处的谢邙。
谢邙却不再管他。
这方空间中的阵法虽然已经失效,但方才他和心魔幻象一起破开阵法时释放出的巨大力量似乎炸碎了什么东西。
四方泥土中传来深山龙鸣般的阵阵巨响,混乱的灵气在土地中扭曲涌动。
谢邙放出神识查探,赫然发现周遭尽是交错纵横的浓郁灵气,它们似乎顺着某种路径运行,就像是他们之前发现的国朝气运。
这些灵气运行的路径原本在此处有一个交汇点,但现在交汇点被谢邙破坏,在地下穿行的灵气蠢蠢欲动。
谢邙侧耳听着泥土中涌动的巨响,忽然向上抬手挥剑破开头顶的土石,飞身而出。
下一刻,无数浓郁到恐怖的灵力奔涌而来,猛地在他方才所立之处汇聚。
如果不躲开,灵力的巨浪强风足以把一个化神修士撕成碎片。
爆炸就在这时候发生,气浪咆哮着从地底奔出,竟将谢邙猛地甩了出去,他滚落到百米之外,再回头时,整个视野一片亮白。
城中心的那颗老桐树被爆炸的灵力撕碎了!
狂暴的灵气奔涌而出,掀翻广场上庆祝桐灯节的人群,呼声四起。
谢邙爬起来,在人潮火海中向东飞奔,往万夏江海阁而去,但跑到半途,远处乍现的浮萍剑意使谢邙脊骨一颤。
沉霜——
谢邙立时调转方向,御剑向剑意不断爆发处飞行。
浮萍剑意不断释出,且在向着某个方向移动,必定是孟沉霜正在与人缠斗。
谢邙加快速度,从灯火熊熊暄天的桐都城一路追至黑暗无际的苍量海上。
巨浪排空,鹿鸣剑穿风破云时的气浪在海浪中凿出一道深痕。
前方暗夜中显出一群打斗追击的人影。
谢邙远远望见血红的堕魔之气,当即一剑斩出,剑光穿破鲸涛,直涨数十丈,如天罚般落在一种裴氏追兵身上。
裴家登时阵脚大乱,孟沉霜见状直奔谢邙而来。
两人都已最快的速度飞向对方,海风被踏得尖叫,一息便近,紧随而来的还有一声足以刺破漆黑铁夜的高猿长啸。
“啊啊啊——!!!!”
只见孟沉霜右手用铁链捆着裴汶,摆锤似的拖在后面,谢邙想起裴汶设下的阵法,正欲说什么,转眼却见孟沉霜左手臂上竟抱着个衣衫不整的白发男人!
孟沉霜两手不空,没法拿剑,靠近谢邙后立刻右手一甩,把捆成粽子的裴汶抛给谢邙。
裴汶头朝海面在风浪中划出了一道复杂的抛物线,眼看着脑袋就要砸进水里,谢邙接住铁链后,他立刻大叫:“拉我上去,拉我上去!”
谢邙看那白发男人竟然胆敢坐在孟沉霜手臂上,上半身倚着孟沉霜的肩,手臂环住孟沉霜的头,心下一堵。
他手中铁链跟拉面似的连着甩了好几圈绕上手臂,才把裴汶拉起来半截,不至于脑袋进水。
裴汶被转得头晕脑胀,欲哭无泪:“兄弟!我跟你有仇吗?”
谢邙不语。
后面的追兵又跟上来了,孟沉霜靠过来在风中大喊:“三个大乘,一群化神,人太多打不过,快跟我走!”
遁身金环立现于半空,孟沉霜与谢邙一头扎了进去。
桐都城内火光暄天,苍量海上风起浪涌,凤凰台中倒海翻江。
问冤站在中院花园中的一道宛如月牙的拱桥上,遥望铁夜星垂风云变幻。
身后的小沙弥说:“圣僧,回屋去吧,外面着火了,很乱。”
“世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问冤道一声佛号,“何处不是火海,回屋又有何用?”
-
后半夜,月落星沉,整个世界只余下一片黑暗。
无法分辨深度的漆黑中传来大浪拍岸的巨声,风卷云掠,暴雨由远及近瓢泼而下。
“下雨了!水淹上来了!救救我!”
黑暗中又传来几声踏过碎石子和浅水的脚步声,一只手抓住裴汶的领子,把他从外边的水潭边上拖进了山洞里。
孟沉霜把裴汶扔在石壁边,用魔气烘干了柴火,借来谢邙的鹿鸣剑,双剑一敲砸出几点火星,瞬间点燃柴火。
呼啦——
加了犀角血的柴火烧得又红又蓝,热气滚滚。
裴汶浑身都湿透了,又被五花大绑,蠕动着蹭到火边。
孟沉霜觑了他一眼,堂堂汶天尊怎么会怕这点冷,恐怕只是为了挪到仇山英身边来。
仇山英披着一条薄毯坐在火边,他被关在醴泉井地下五百余年,寒意湿气侵骨,身体虚弱畏寒,这团暖火是为他一个人点的。
“暖和点儿了吗?”孟沉霜问,“你饿不饿?”
“嗯……我不用吃东西。”仇山英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声音又弱又缓,吐字也有些奇怪。
“你先烤会儿火,我一会儿看看你身上的伤。”孟沉霜起身走到洞口,掐诀布下一道屏障,将暴风狂雨和漫上来的潭水一起阻挡在山洞外。
他们四人暂避到了孤悬海上的飞鸥岛来,这里原是裴练鸥藏宝的洞穴,孟沉霜从里面摸了两条金丝绒毯给仇山英,又翻出一些可用的疗伤灵药。
转身回来时,便见仇山英把手放在火边烤,他定定地看着跳动的火焰,侧趴在他身边的裴汶出神地望着仇山英火光中的侧颜,眼珠子一动不动,仿佛色迷心窍。
谢邙抱剑靠墙站着,望见孟沉霜再度走向那一头白发披身的狻猊。
谢邙站直了身,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袖口衣襟,又思索片刻,把自己束起的白发放了下来。
然而孟沉霜已经走了过去,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反而是火堆边的仇山英抬起眼,目光触及谢邙隐在阴影中山岳般沉寂的面容,立刻又收了回来。
谢邙再思索片刻,猛烈掩唇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
孟沉霜顿时回过身:“受伤了?”
谢邙启唇低哑道:“我无碍,你去看他吧。”
“过来坐着。”孟沉霜把谢邙搀到火堆边,搬了块相对平整的石头过来给他当凳子,谢邙从善如流,捂着心口坐下。
孟沉霜从一应灵药中挑了几颗喂给他。
裴汶看完全程,目瞪口呆。
孟沉霜去仇山英身边了,谢邙余光瞥见裴汶的神情,嘴角仿佛出现了一丝冷笑。
裴汶瞠目结舌。
但下一刻,谢邙就笑不出来。
孟沉霜对仇山英道:“暖和点儿了?那先放下毯子,我看看你经脉的伤势。”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