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74)
众人鱼贯而入,制住了刀疤男一伙。
而那刀已抛出,直直刺向孟洋正面。
千钧一发之际,虞书远扑上,抱着腹部疼痛难耐的孟洋,往旁边滚了两圈。
刀没入木板半尺。
若不是虞书远,孟洋便已经是钉死在上面的一缕亡魂了。
这足以证明不是陷害,是真的要杀孟洋。
“书远,书远,有没有事……”孟洋惊魂未定的抱着虞书远上下查看,虞书远覆在他怀里,柔弱的一触即碎。
虞书远完全是出自本能的相救,她怕的浑身冒冷汗,直到孟洋顺着她背脊安抚了半响后,她才镇静下来。
孟洋在差点失去她的恐惧里缓慢苏醒,逐渐意识到她舍身救了自己这件事。他几乎是狂喜,抱着虞书远的手都在抖,他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虞书远抬起了头,孟洋极尽温柔的看着她。
“孟洋。”虞书远没有语调的说。
“嗯。”
虞书远的头发有些乱了,孟洋轻轻的替她理着。
虞书远将染着血的手贴上了孟洋的胸口,强而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她的手。
孟洋感到受宠若惊。
虞书远冷笑了下,使出全力缩着五指,抓住他的胸口,恨不得将他的心挖出来。
她眸光凛冽的注视孟洋,一字一顿的说。
“你只能死在我手里。”
孟洋听了,怔了一会,而后低下头来,吻了下虞书远的眼睛。
那眼神太厉,叫他心痛。
孟洋笑了下说:“好,依你。”
孟洋抱紧了点虞书远,埋在她鬓间深吸了一口气,又安慰的轻拍了下她,哄着说:“别怕了,我先处理点事。”
孟洋站了起来,将虞书远扶到了软椅上坐下,旁边兵荒马乱的还押着几个人,孟洋却像是没看见一样,连她襟口的褶皱都要顺整齐了,孟洋埋怨的说了句:“书远,我是真的欢喜,也是真的难过……”
欢喜今日始知你对我并非毫无情义。
难过是纵使有情,也无法在一起。
为什么要救他。
孟洋惨笑了一下,又再说了一遍:“你做到了,我真的很难过。”
孟洋勾了下她小巧的鼻子,像是觉得她太过调皮了一样。
随后,转身走向深插地板的刀。
孟洋面若霜寒,但他仍笑着,像即将索命的恶鬼,对自己将要完成杰作的期待。他猛力拔出了刀,藏在衣袖里,平静的眼底压抑如藤蔓疯长的恨意。
活着若不能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无主就争,有主便抢,他有这世间至高无上的财富,他为什么要委曲求全。
他活着的每一天,都要是最好的。
孟洋向屏风外收拾残局的沈是走去,一旁的柳长泽坐在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品茶望灯,他恭敬的弓着身说:“多谢侯爷与沈兄救命之恩。”
方才孟洋夫妻二人在温言,沈是不好打扰,见他出来才问道:“孟兄和书远可有大碍?”
“无事。”孟洋的袖子遮着半截手,看不出状况。
沈是看着他的手,从他身上的调香气中闻到了细微的血腥味,便开口说:“孟兄的手?”
孟洋下意识遮了下,又一只手撩起宽袖,亮出被刀锋割裂的血肉说:“回府处理下便好。”
沈是觉得撩袖的动作有几分刻意,他看了下押进来的黑衣人说:“侯爷方才审问了下,说是绿林人士来劫富济贫的,孟兄可是如此?”
关乎行污受贿的事情,怎么能让大理寺知道。
孟洋说:“是。”
然后对柳长泽指了下被几人压制的刀疤男说:“不知侯爷能否让我问几句话?”
沈是眼睫轻颤,在孟洋后方对柳长泽摇了摇头。
“好啊。”柳长泽挑眉,余音拖长的说:“本候也想看看,什么贼,胆子这么大,天子脚下也敢公然谋财害命。”
沈是抬头看他,自知无法阻止,便假意用手肘撞了一下孟洋,他说:“孟兄抱歉。”
孟洋被撞得半个身子侧了下,却并未有异样。
沈是觉得难以捉摸。
孟洋不介意的继续往前走。
但沈是仍是不安心,孟洋领域意识强烈,行为偏激,没理由被人闯了城池,欺负了家小,还无动于衷……
“咚!”
一把刀丢到了刀疤男脚下,地上划过去几点血。
孟洋衔着一抹笑,右手往下滴着血,缓慢的靠近刀疤男。
他竟是流血也没有放开那把刀。
沈是心惊,更觉有要事,他不动声色的挡在了柳长泽面前,生怕孟洋当场失控。
柳长泽看着面前比他矮半个头的清隽身影,嘴角扯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朝警觉的众人挥了下手,示意他们莫动,不用阻止孟洋。
“你想用这把刀杀我?”孟洋笑着问。
“锄奸惩恶,老子杀得就是你们这些周扒皮!”那刀疤男狷狂的说。
孟洋未受伤的手一巴掌扇了下去。
“说!”孟洋揪着他的脏乱的头发提起来道:“可有受人指使?”
刀疤男双手被压在身后动弹不得,眼神凶恶的看着他,呸了一口说:“狗杂种,爷爷出马都是给你面子!”
孟洋冷笑凑在他耳边说了句:“刀在地上,你不闭口,我就替你说出你受谁指使。”
刀疤男眼神一暗,转过头就要去咬他耳朵。
孟洋一脚踹开他,让他四脚朝天的摔在地上,挨都挨不到自己。
孟洋说:“谢侯爷,我问完了。”
“按住他!”沈是瞬间反应过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刀疤男在倒地的一刹那跳起,抢过地上的刀,往胸口直插入骨,身手快如闪电。
他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
如何死的又快又准又狠,无人能出其右。
侍卫去探他的脉搏和伤口,跪下同侯爷复命说:“已毙。”
孟洋阴戾的笑了下。
他不会让得罪他的人好过的。
柳长泽冷声说:“你说了什么?”
“没有。”孟洋说:“恐是江湖人士宁死不受辱吧。”
“丢去乱葬岗。”柳长泽云淡风轻的说。
沈是茫然在原地,他看着刀疤男胸口暗红一片的血迹,若不是他找上门,也不会给别人这种趁虚而入的机会,那个人的手连江湖组织都涉及了吗……
“剩下的送去大理寺。”柳长泽道。
“夫人受了惊吓,孟某想先行回府。”孟洋歉意的说:“今日打扰侯爷和沈兄登高赏月的雅兴了,来日再登门致歉。”
柳长泽颔首。
琉璃台的人已经悄然无声的退场了,沈是仍是在原地站了很久,他看着刀疤男如何被拖走,地上的一滩血如何被清洗,直到满室空敞。
小厮怕屋里有残气,点了虞书远调的雨山香,支起四扇海棠窗,可以清晰看到屋外天空上飘满的孔明灯。
像刚晨时升起的一点日光,像柔软到没有刺的黄昏,应是让人极其舒适,放松,温暖的写照,沈是痴痴的看着,却觉得有些心寒。
柳长泽隔着黄花梨卷草纹腿香几看了眼沈是说:“借刀杀人,沈是你暴露了。”
沈是艰涩的转了下瞳孔,因着干了太久,生理性的泛起了水光,他眼神湿漉漉的看向柳长泽。
柳长泽喉结滚动,手摸上了茶杯。
沈是口吻理智的说:“敌将之敌便是友,看方才要命的架势,他不会告诉孟洋的。”
柳长泽问:“他是谁?”
沈是笑了下,忽有一簇紫蓝色的烟花在窗外炸开,恰好在沈是的鬓角位置,像给他簪了支怡然天成的芷兰。
柳长泽想起一句词,沅有芷兮澧有兰……
“侯爷知道吗?”沈是问。
打断了未完的下半句——思公子兮未敢言。
柳长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