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187)
付镇中颤抖的看着那两本将账本,双目猩红,颌骨紧锁,他于孟洋有恩,但孟洋于他才是真正的救命之恩,那年塞北长河,若无孟洋,这数万付家军,都不过是鞑靼刀下亡魂……
他自问不曾负任何人,而今、而今、而今、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他突然剧烈咳嗽,将账本一手丢入篝火之中。
眼角蓄着一线水光,却教人看不清晰。
营中瞭号响起,付镇中仰头一望,长河落日,俯身一看,铁骑金甲,他已有所负,迄今,不能再负。他直起腰来,长枪立于背后,一脚踩着马蹄上马。
柳长泽道:“将军仍不悔改。”
“为时已晚,多说无益。”
柳长泽摇头轻啧,心中埋汰,沈是这套先礼后兵,真是难看死了。
和这种心狠手辣、自私自利之徒,讲什么仁义礼让,听的进去才是怪事,柳长泽眸光一寒,冷声道:“将军再不收手才是真的晚了。”
付镇中闻言眯眸,向瞭台火光兵畿去看去……
他立即着人去探,怎会有如此多兵?
“禀将军,城外敌军约有数万,与我军守卫旗鼓相当!”
付镇中瞪着柳长泽,“你!如何可能!京中之兵八成在我手下,你如何调动的兵权!”
“报!”
“说!”
“是萧家军!来者皆是萧家军!”
第149章 京安
萧家军之于付镇中,那便是纠缠不清的噩梦,一听到便生出怨怼和嫉恨。
付镇中拔出长枪,指向柳长泽,“莫以为你是柳家的人,我便不会动你!说!你一介外人如何统帅的萧家军!”
柳长泽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幅傲慢模样,“将军好奇,何不去城墙上自己看看。”
寒风凛冽,将士的口中吐出白雾,押着柳长泽和边程一道去了城墙顶上,这样冷的天,饶是柳长泽这般身强体健的人,手指都冻得发紫。
他不禁又腹诽了句,若是让沈是来,只怕吐出话都能抖下三层冰碴子。
怎么今日总是想起他。
付镇中自城墙下望,借着火把长烟,他看见统帅之位站着一个带着面具的人。
他……
付镇中向后倒退两步,面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我分明亲眼!”
边程老态龙钟的声音徐徐响起,“大人下令生擒,可还记得谁射了那摔下悬崖的一箭。”
付镇中实在难以记起,那日场面混乱,为了寻来见证,他士卒也出动的多,自萧将军跌落山崖后,为寻起尸首,哪里有分神去管谁射了一支乱箭……
“是你!”
边程仰首轻笑,“是老夫。”
“看来老夫仍旧宝刀未老,混迹一群兵伢子群里,竟也不教人看出端倪,哈哈”他爽朗笑起,打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敬云拳,那身姿竟比壮年还要利落三分,只是收手时,旧疾泛起,不住气喘吁吁。
付镇中面露凶光,又被愚弄之怒,也有慌乱之急,亦有苦痛之色。他一脚踢起地上废羽,向边老击去,只见柳长泽反应迅捷,一个点足踢向他腕间。
付镇中武艺高强,丝毫不将此花拳绣腿放入眼中,只是被这一干扰,也不得不回撤了点手肘,没有击至边老要害。
边老撞至城墙,羽箭自他左臂穿过,付镇中一个回旋,手成鹰爪之势叩向柳长泽,不过六招,柳长泽便已动弹不得。
付镇中恶狠狠道,“你们故意设套让我付家军落此境地,还敢自身前来!我今日便要你们血祭沙场! ”
柳长泽脖颈被锁,仍不知死活讥讽,“你怕了。”
付镇中五指一紧。
“堂堂大司马一听闻萧家军之名,便恼羞成怒,闻风丧胆了吗!”
付镇中毕竟是个武将,受不得激怒,“我付家军自马背上守卫疆土,与鞑靼蛮子斗争,是真正浴血沙场的勇士!打这种只会耍心眼逗弄那倭寇矮子鬼的狡诈之辈,易如反掌!”
“若再多三成兵队呢?”柳长泽挑眉问道。
“你什么意思!”付镇中厉色看他,“不可能,西南战死数半,就算你伙同边老偷藏下半成,另数半成,早已被我拆分四海,你怎么可能够时间寻回!”
柳长泽却答非所问的说:“付尚书往年因惧内,被普罗大众笑了数年,至今都是茶余饭后的乐趣,可尚书大人一介武将却心胸宽广,从不以惧内为耻,有小家之爱,亦有家国之义。朝中人无不敬佩三分,致使尚书纯臣多年,亦无蝇营狗苟之辈敢污言二三,而今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提及妻儿,付镇中目光柔软。
“大人,你曾为救付家军,担上徇私之错,又为报恩孟洋,担上私盐之罪,你为仗义生,又为仗义所困。”
城后有火光四起,付镇中看见远处打马而来一支精锐兵队,高扬着橙红色的萧字旗帜……
付镇中喃喃问道:“那是谁?”
柳长泽凛声,“萧将军之子萧寄北。”
“原来如此。”
“若你现在降,我保证付家军平安。”
话音未落,空中忽有雪粒子飘下,清清扬扬的落在将士们的铁甲上,那样小的一粒雪啊,竟也不能融化,就这样积上了一层寒冰。
“将军,下雪了。”
新雪又至,太傅,你要与我饮的酒呢?
柳长泽吐出一口寒气,“时近年关,将军,何必让将士饮冰踏雪,和老小围炉夜话,温一杯酒不好吗?”
付镇中阖眸,耳畔依稀响起塞北长河的雪夜,那时饥寒交迫,朝中拨不下粮,他许诺将士们,“儿郎们,打赢这场仗,就和我回京,我们吃肉喝酒,一家团聚!”
为什么要牟足劲的留在京城,不就因为打仗太苦了么?
付镇中松开了手。
边程重伤之际,瞥见这一幕,微弱的笑了起来,太好了。
只听付镇中掷地有声道:“他若能赢我,付家军便降。”
付镇中长枪直指城下之人。
彼时雪已经越下越急了,付镇中自城墙飞跃而下,无一人敢动。
他一柄长枪使的出神入化,踏雪而来,迎风回浪,与萧将军交手于紫禁之巅,此一仗,是他打过最酣畅淋漓的仗,只许赢,不许输,付镇中将自己武学发挥到了极致,逼得萧将军连连后退,使出一手敬云拳格挡。
城下士卒都露出了崇敬之色,是敌是友也罢,这样一场力量的较衡,身法的较量,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荣光。
空中只于兵刃交接之声,只见萧将军突然向后翻了一个空翻,长刀出销,大雪纷扬。高高的刃光于夜色中回旋翻转,萧将军挑落付镇中手中长枪,骤然跃起逼上,众人屏住呼吸。
一阵尘土飞扬,只见萧将军的刀穿过付镇中胸腔。
付镇中嘴角含着一抹笑,闭上了眼。
“我要立不世之功,要做大将军,要娶美娇娘!”
“混小子,毛都没长齐,做什么梦呢!”
瞭台之上吹响号角,传来一声“付家军降”!
城中响起欢雀之声,而柳长泽神色淡淡,边老问他,“你如此尽力劝他,却为何丝毫不关心战果?”
柳长泽唤来禁军送他去医馆,口里漠然的说着,“他必输。”
边老不解,“付镇中可是武状元出身……”
柳长泽却不接话,便要离去,走前忽然问了句,“你如何结交的沈少卿。”
边老一愣,怎么一个事关千万人的战事,还比不过我这老头子见个人有意思?
边老摇头,不懂你们少年郎的想法。
“今年上元佳节,沈少卿来拜访老夫,手里什么也没带,只送了一盏花灯,上书着一句,位卑不敢忘忧国……”
边老正装腔作势的想解释一下,位卑不敢忘忧国的来历,一个回头,便数落道:“诶,这混小子,话都不听完,人影都不见了……”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