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171)
行嘛,侯爷真行,真就一次都没再来过了。
沈是咬牙切齿喊来了盛意,“去,给我买把全京城最好的紫竹箫来!”
盛意眉弓一挑,“萧?老爷不是说从此封萧了吗?”
沈是:“……”
如有冷水泼头而下。
不是决定好彻底摆脱那个人的影子吗?
却还是为了柳长泽的一眼青睐而动摇。
沈是默然将腰间别着的玉骨扇取下,犹豫一会放在了枕头底下。
“老爷今日不配扇吗?”
沈是淡淡道:“已是深秋了……”,随后拿上象牙笏出了房。
沈是早朝到的早,金銮殿还没有几个人,以至于他虽然和柳长泽隔着遥远的距离,此时却没有多少阻碍。
沈是的目光落在柳长泽的玉带上,他数了下,似乎收紧了一格,最近很操劳吗?
想来是为了西南之事烦忧,如今付家军抵达西南已有一月,在此之前边程与统帅便将阵亡将士黄沙埋骨,立碑悼念。所以留给付家军的任务并不多,重建西南,巩固边防,便也无甚可说的……
只是苦了剩余的三成萧家军,听闻没被付家军收编,而是四分五散的遣去了各个边境。
而今大齐兵力付家军一人独大,其余小将,终成散沙。文有柳元宣,武有付镇中,说句大齐姓付、柳二姓,竟也不算夸张。
沈是回想了下最初见付镇中的样子,脸上还有半道被夫人抓过的红痕,张口闭口仍是家国大业,浑身上下散发的藏拙守中的气息……
沈是微垂眸,殿内为数不多的官吏忽然同时朝向殿外,殷勤恭敬的吹捧道:“尚书日理万机,还来的如此早,真是勤恤体民,为百官之范啊……”
“与诸位相比,老夫已经来的很迟了。”付镇中身形魁梧,但语气却十分谦逊,仍是以往那幅中庸之感,却没人再敢小觑半分。
不一时,柳元宣也来了。
沈是仔细想想,随着威望权势的扩大,付柳两家,倒是越发勤勉,行事也越发谨慎宽厚了。
但动了皇权,还妄想你退一步,我退一步,粉饰太平么?
沈是轻摇头,却见柳长泽正好看了过来,视线停留在他腰间,唇线逐渐下压,整个人像是一片阴云又添了一场暴风雨,脸色难看的要命。
沈是心中泛上隐隐的甜意,想着莫说是深秋了,便是冬日挂扇应也是极为风雅的……
却见柳元宣走向了侯爷。
沈是自嘲一笑,他一个故人影子,还承望被看见么,若他今日带的是把紫竹箫还差不离……
……
“往日侯爷都是踏着钟鼓之声来的,近两月怎到的如此早?太后若见侯爷这般懂事,定是欣慰不已。”柳元宣状若感叹。
柳长泽听到太后二字才抽回视线,“尚书和本候说话,便不用耍绵里藏针的把戏了。”
柳元宣轻笑,“数月前你弟弟娶亲,太后语重心长的同我说,小侯爷年轻气盛,让老夫好生担待。所以侯爷无论做什么,老夫都不会计较,但是也请侯爷顾念几番太后的苦心。”
柳长泽眼神一凛。
柳元宣走进了两步,像是长辈为后生开小灶一般,轻言两句,“自家子弟怨不得人,但侯爷若再阻老夫查沈少卿,老夫也只好快刀斩乱麻了。”
柳长泽手指跳动了两下,口吻却傲慢道:“你动得了他,还会等到今日?”
毕竟是圣上的人,撕破了脸,如何自处?
柳元宣摸着胡须大笑,“老夫曾听女婿蒋侍郎说过筑墙之术,说其方式千千万,有以木爲骨,夯土版筑,天冷时竟连冰雪亦能成屋,不知侯爷可曾见过?”
陆续人也多了起来,常尚书搭讪道:“冰雪做的屋子,那不是入春便消融了?”
柳元宣缓慢的说:“可不是落得个干净。”
柳长泽睨了他一眼,“凛冬将至,尚书有闲情,不妨一试。”
常尚书因着之前赏夜光杯的缘故,自觉与侯爷亲近不少,“侯爷这可是异想天开了,京城四季分明,虽有寒冬,但毕竟不是极北之地,平日里冻个河都怕掉了窟窿,怎能以雪垒屋?”
柳长泽勾唇,“原是京城不可为……”
柳元宣脸色沉了下来,冷哼一声,“在侯爷心底是京城,在老夫心底可不见得。”
常尚书看他两人打起了机锋,立马转起话题道:“说来此事,今日洛江兴修的功臣便要到京了吧?”
侯爷半阖了眸,不予理睬。
但柳元宣还维持着世家仪态,虽然心里堵着口气,也还是接了话,“图儿已到殿外,静候传见。”
常尚书一喜,称赞道:“如此丰功伟绩,日后见着蒋侍郎,怕要喊一句尚书大人了。”
柳元宣客气道:“图儿还小,怎能当此大任,还须历练历练……”
话语间,承明帝便到了,头一件事便是传召洛江功臣。
一声令下,众人向殿外看去。
只见以蒋图打首,李云赋为辅,浩浩荡荡跟了几十号人,虽是身着整洁官服,但也能从他们眼底的鸦青与裸露出来的黝黑皮肤,看到日夜辛勤的操劳与风尘仆仆的痕迹。
承明帝先是赞扬了众臣功绩,又问了战事可有影响?
蒋图便滔滔不绝的说了半个时辰的兴修过程,期间道出了如何与倭寇斗智斗勇?如何攻克洛江水势难题?最后展望前景,谈到后续运河建造,必能造福千秋,说的是满座激昂,热血澎湃!
承明帝听了心情舒畅,想起一件趣事,笑道:“朕听闻李御史在治水兴修期间,创造一种阻沙笼的新编法,其形状优美又极其坚固,编造之法也是简易上手……”
“而今流传至京城,颇受推崇,所有蹴鞠、绣球、民间小饰争先效仿,李御史也算是创下奇景了。”
却见李云赋面色瞬间煞白,流露出一丝悲伤,“启禀圣上,此法并未臣所创,乃……乃一小友所想……”
承明帝大为惊奇,追问道:“此人是谁?”
李云赋张口动了动,没出声,又道:“已于战事中失去踪迹。”
沈是细细打量,只觉云赋身上多了一层说不明的沉重与痛苦,他先前想是因宋奉安横死哀伤,抑或是因萧将军之事自责愧疚,但听此言又直觉不对,似乎多了几分担忧……
“可惜了。”承明帝并未多停留在这个浮光一现的才子身上,只道:“洛江水利,乃运河之中枢要地,决定着兴修之成败,而今诸位不仅未受战事影响,按时竣工,并且将今年水患之灾也一并治理,此功甚匪,朕特于三日后设宴,为诸位臣工接风洗尘,再行嘉赏!”
众臣跪地,“谢主隆恩!”
但同时心中也想到,蒋侍郎再行封论赏,那不便是工部尚书了吗?户部、兵部、工部是家亲,刑部历来听柳家使唤,这下六部便齐了一大半,朝堂是真的要变天了……
值此良机,付尚书看了眼部下。
兵部侍郎顷刻站出道:“禀圣上,西南战事已平定,适时因召归京,以候下月冬狩之行。”
冬狩岂能无兵,承明帝无法驳回,只好正色颔首道:“准。”
众臣皆是微垂首,而此时沈是抬眸看了眼承明帝。
朝后,沈是二话不说向李云赋追去,他有太多不解要问这个人了,却突然被揪住了后领口。
他愣了一下,向后看去,竟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两月了……
“侯爷寻我?”
柳长泽寒声道:“你很急?”
沈是想了想,还是大事为重,点了点头,“确有要事。”
柳长泽眼睫下压了些,整个人显得分外疏离,“同李御史叙旧?”
怪事,沈是居然下意识摇头了。
但摇都摇了,再承认也不是个事,沈是郁闷了,“大理寺还有一宗要案,需今日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