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50)
文通立即捂住他的嘴:“你乱说什么!”
小二拉着他的手,露出一点缝,便继续挑衅道:“若是让你好友知道,是你替尚书找到的错处,是你支开的人,是你害他贬黜,不知文侍讲如何自处呢。”
文通眼有泪旋,他无力的撑在假山上:“我……我也是……迫于无奈……十年寒窗……我不是故意……”
小二推开他,躬身恭敬的说:“文侍讲是个聪明人,莫让白壁染微瑕,白白辜负了这一身功名。”
文通接过了那包药,攥的死死的,只露出一点黄色的边角。
他心神不宁的往回走。
只听后面的人说道:“老爷说了,最近秘书郎致仕,有一空缺,望文侍讲办事妥帖,前途似锦。”
文通抿唇,走的又急又快,似乎想疯狂的甩脱什么。
而路过人群密集处时,拦住了一个小二,接过了他手里的茶壶,将黄皮纸方包打开,投下青白色的粉末。
他晃了一下,向席内走去。
第41章 截稿
翌日早朝,沈是千年难得一回的晚起了,盥洗时仓促的将衣袖打上了水,往外走时一片湿漉漉,被寒风一吹,叫人哆嗦不已。
但他出门时,还是再三询问盛意:“我帽子正了没。”
“正了,正了,老爷念了一路,不就是忘了照镜子么,歪一点也没人看得出来。”盛意拿着干巾去拧他衣袖:“哎,这衣服怎么湿成这样……”
“不碍事,吹吹就干了。”沈是拉开他手里吸了一半水的巾,勒着缰绳跨上了马,又问了遍:“正了吗?”
“正的,正的。”
沈是驾马赶去,京城这几日都有雪,地上落下深深浅浅的马蹄印。
沈是到宫门的时候以为自己来的是最迟的,没想到见到了几个老熟人,他将被冻得快结冰的袖口抖开,走了过去问:“你们怎么面色差成这样?”
文通撑着腰说道:“可能是天凉吃坏了东西,昨日我们一道去的,都中招了。”
沈是眉头一紧,“那图交了没?”
李云赋气虚不稳的说:“没呢,身体不舒服,打算下了朝再去了。”
文通朝前方相互搀着的两人喊道:“付兄,等等我们!”
有这么巧的事?
沈是抓住了李云赋的手,李云赋侧过头看他。
“你……”沈是注意到他下巴上青青短短的胡茬,想来是这些日子忙于构图,没心思顾忌。他又想开口,只见向来黑白分明的双眼,里头布满了红血丝,像很久没睡好了……
李云赋被看有些赧然,微低了点头,疑惑的问:“沈兄?”
朝后再过一个时辰,掌院那边便截稿了,是谁心思这么狠,连改图的时间都不留。
沈是实在说不出口,让他别交了这种话。
“没事,快走吧。”
沈是敛眸,松了手,与他们一道往金銮殿走去。
袖口又被冻上了,沈是却一点知觉也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吐出白白的雾。
今日恐有大雪至。
整个早朝,沈是都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听,生怕漏了一丝信息,但直至人群散后,也没有看出有何诡异之处。
或许,是他想多了。
柳长泽回头,见他全神贯注的竖着耳朵,听承明帝和礼部常尚书讲新春祭天拜祖一事,眉头皱了起来。
若他想,人之常情,也不是不可以。
柳长泽嘴角都压了下来,理智上可以,心理上抗拒。
下朝后,柳长泽鬼使神差的走到了他面前,眉头锁的死死的,正想开口,赏他除夕去……
沈是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擦过。
柳长泽舌尖抵在上颚,眼光锋利的扫过他后颈。
去什么?
呵,干脆去见祖宗。
沈是不知道自己的小脑袋已经被人分家了,还眼巴巴的凑上去拍着李云赋的肩,一路黏着走远。
“侯爷,听闻您爱收藏徽墨,我家小女前日……”礼部常尚书凑了过来说。
“滚。”
柳长泽甩袖而走,那股寒意几乎要灭人九族。
常尚书被吓得话语戛然而止。
他脸上后知后觉的难看起来,圣上都不曾这么落过他面子,柳家没一个好东西!
旁边有一声嘲笑:“哎哟,常尚书,这是想成为皇亲国戚啊……”
“付惧内,你瞎说什么,再把我和乱成贼子扯在一起,我和你翻脸!”
而前方的年轻的绿袍官员在低声闲聊。
“沈兄,怎么了?”李云赋问。
沈是头往后转着看了一眼:“没事,感觉有寒风袭过,有些冷。”
李云赋抬头看了上升起没多久的太阳,摸了摸自己掌心说:“日头高照,树无波动,比来时暖了不少,沈兄该是错觉。”
沈是点头问:“云赋兄现在去翰林院吗?”
“嗯,要快些将图交上,不然心里总是觉得落了什么。”李云赋说。
落了什么……
沈是觉得现在也好像落了什么,他看着霜打茄子般的文通,突然意识到太静了:“文通兄,今日格外安静,可是身体还有不适?”
文通眼神闪躲,慌乱的点头。
李云赋替他说道:“文通兄昨日吃得最多,估计伤到脾胃,一天都没精神了。”
“那今日交完图,先回去歇歇吧,若是落了病根,就不好了。”沈是劝道。
“嗯,我交完就……回去。”文通仍是低着头道。
沈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挂念的多,没去留意,问道:“云赋兄,可否在上交前,予我看一眼?”
“沈兄愿意看,是我的荣幸。”李云赋笑道。
翰林院不是很远,不一会便到了,李云赋打开长卷,摊开在案上给他看。
沈是来回在画上移动着手,视线却左右寻找着可以利用的物品:“凤峡关,葫芦口,上接运河,下泽百姓……”
沈是眼尖发现了一碟墨,他拿起来,惊讶的说道:“云赋兄,也用徽墨吗?”
“徽墨?我记得是松烟墨……”李云赋走到沈是身边,端详着他手里墨,取过来晃了晃说:“确实松烟墨……”
“那是我认错了。”
李云赋笑了下说:“沈兄也有认错文房四宝的时候。”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哪里有从不出错的人……”沈是见文通也取了画过来,弯着腰去卷画:“我也看完了,一起去……”
沈是收了画往后退,正好一手肘撞在了李云赋身上,那么松烟墨尽数打翻在李云赋衣袍上。
沈是匆忙取出巾帕替他擦净,只是墨从胸口到腰带处乌黑一片,完全不能见人。
沈是不停致歉。
李云赋拦着他的手说:“沈兄不必介怀,我值房还有轮换的衣袍。只是时间来不及,我这样衣衫不洁,若是走出门,便要给恩师抹黑了。”
李云赋拱手:“劳烦沈兄替我交一下治水图了。”
沈是接过图,也拱手道:“事有轻重缓急,我先去交图,回来在和云赋兄赔礼。”
沈是看着下指甲盖里的墨渍和手里的图,走了出去。
连文通都没有等。
……
承明帝看了下案头的卷轴,问了下身边的吕公公:“这是何物?”
吕公公垂首说:“昨日工部送来的水利图。”
“不是今日,怎么他提前送来了?”
承明帝眯了眼。
不动声色的打开了卷轴,这时秦掌院来了。
承明帝没见,而是让吕公公去工部宣了蒋图过来先。
不久,吕公公说:“圣上,蒋侍郎到了。”
“让他们一起进来。”
两人缓缓走了进来,各自之间离着五尺远,相看两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