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去开门吧,牌桌上的另外两位玩家来了。”吕西安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向昂吉安神父命令道。
神父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客厅。
阿尔方斯这时候也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我一直想问问您,德·布里西埃男爵这个头衔,有什么来源吗?这似乎也不是个地名,难道是那位巴黎伯爵凭空创造出来的?”
“是我母亲出生的地名的变体,”吕西安解释道,“她出生在图尔附近的布尔黛西埃尔镇,布里西埃是用这个地名修改得到的。”
“是那位陛下想到的?”阿尔方斯吹了声口哨,“没想到他这样有创造力。”
“其实是德·拉罗舍尔伯爵的主意,他向那位陛下提出了这个建议。”
阿尔方斯轻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昂吉安神父再次回到了客厅,这一次他的身后跟着两位内务部的探员,刚才在门口他们向神父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从神父那苍白的脸和微微发抖的两条腿,以及面部僵硬的肌肉来看,这可把神父吓得不轻。
“请坐吧,先生们。”神父指着牌桌边上放着的扶手椅,“茶几上有茶点……愿意的话请用一些……”
“请您镇定点。”吕西安有些不满地瞪了神父一眼,“这两位先生又不是来找您麻烦的,您怕什么呢?”
神父干笑了两声,他挪着步子走到吕西安身边,轻声说道:“您打算逮捕他吗?在我的房子里?”
“这和您有什么关系?”吕西安反问道,“您只是出借一个地方罢了。”
“可我是个宗教人士,我不能和这样的丑闻扯上关系!谁会相信一个自己都陷在丑闻里的神父呢!”
昂吉安神父喉咙里发出一声结合了哀叹和惊恐的声音,他面露恐怖之色,似乎脑海里正在想象着自己被全城的所有人拒之门外,又被教会扫地出门的可怕场景。
“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安排把您调到巴黎去。”吕西安安抚道。
“可如果您竞选失败了呢?”神父还是不相信,“那么我岂不是也要完蛋了?”
吕西安心里对神父的作态有些不屑,既然要搞政治投机,就要承担一旦输掉的后果。神父已经下了赌注,现在却又瞻前顾后起来,这副样子着实有些可笑。
他打算糊弄神父几句让对方冷静下来,可身后的阿尔方斯却先他一步开了腔,“如果那样的话,我会代替吕西安把您调去巴黎的。”
神父怀疑地看着阿尔方斯,“您是教会人士吗?”
“我不是,我甚至不是天主教徒。”阿尔方斯摇了摇头,“但我觉得他们会听我的。”
他掏出一个纯金的名片夹,从里面拿出一张名片,放到神父的手里。
神父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随即他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
他抬起头,直愣愣地瞪着阿尔方斯,连瞳孔似乎都变大了。
“您是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子爵,那位银行家?”
“您不是都看见了吗?”阿尔方斯指了指名片,“现在您还有什么担心的?”
“没什么,没什么。”神父不住地摇着头。
“我想拉萨尔先生是个明事理的人,事情恐怕也发展不到逮捕的程度,所以您就放心吧。”吕西安拍了拍神父的肩膀,“您去喝杯酒,定定神,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神父朝着门口走去,他的腰在牌桌的角上磕了一下,但他却似乎浑然未觉,像个被*控的木偶一样,僵硬地走出了客厅。
“我必须感谢您的帮助。”吕西安朝阿尔方斯说道,“我想他现在应该没有什么顾虑了。”
“举手之劳而已。”阿尔方斯说着,将名片盒放回了兜里。
“两位。”吕西安又转向那两位探员,“正如我们下午所说的那样,你们一会上桌打牌,只要看到那位拉萨尔先生在出老千,就抓他个现行,我会在这扇屏风后面看着。”
他指了指那扇屏风,“一旦你们抓住了他,我就出来和他谈条件。”
“如果他不接受呢?我们要逮捕他吗?”博西埃探员问道。
“那样就很尴尬了,虽然我不想这时候就闹出丑闻来,但我更不希望他安然从这扇门走出去。”吕西安叹了口气,“所以我的回答是——是的。”
“我明白了。”博西埃探员点头领命。
“现在这个房子就是个捕鼠笼子。”阿尔方斯总结道,“诱饵已经放好,就等着老鼠上门了。”
第36章 硕鼠
阿尔方斯的话音刚落,门铃就再次响了起来。
吕西安和阿尔方斯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老鼠上门了。”
昂吉安神父小跑着从厨房里出来,朝着客厅里的吕西安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吕西安微微点点头,抓住阿尔方斯的袖口,两个人一起躲到了屏风后面。他坐在刚才放下的扶手椅上,向前弯着腰,透过屏风上的两个小洞往外看。
客厅外面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随即是两个人的互相寒暄,其中一个声音是神父的,另一个声音则听上去有些轻浮,而且每句话结束的时候音调都会不自觉地变高一些。
大门被关上了,脚步声从门廊朝着客厅的方向挪动,声音越来越响亮,吕西安将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示意阿尔方斯千万别出声。
昂吉安神父回到了客厅里,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左右,淡黄色的头发梳着整齐的分头,发油用的很多,几乎要从他的发梢上滴下来。
那人跟着神父走到了客厅的中央,借着上方吊灯投下的光线,吕西安终于看清了这位拉萨尔先生的脸。此人的皮肤非常白皙,但并非是拉罗舍尔伯爵那种上等瓷器般的白色,而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薄薄的一层皮肤下面则是灰暗的颓败之色,像是果皮还完好而果肉已经开始腐烂的果实。
这位新闻记者的颧骨很高,眼窝深深地陷下去,一对褐色的眼睛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给他的整个人增添了些狡黠。卷起的小胡子下面,是一对薄薄的嘴唇,嘴角一直挂着微笑,看上去像他的声音一样轻浮。
“鸦*。”阿尔方斯极轻的声音在吕西安的耳边响起,从对方嘴里喷出的气流轻轻拂过他的耳朵,让他感到有些发痒。
但吕西安并没有过多的在意这个,他迫不及待地再次打量起拉萨尔先生来。虽说他并没有见过吸鸦*烟的瘾君子,但拉萨尔先生所表现出来的特征,的确跟公众印象里的鸦*服食者没有太大区别。
吕西安一下子明白了拉萨尔先生贪财的原因:吸鸦*烟可不是什么便宜的爱好,这是一个吞金的无底洞,是人类身上所能够沾染的最为可悲的恶习。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大英帝国平均每年向东方的清帝国输出价值两亿六千万法郎的鸦*,这恶毒的造物一旦吸上了瘾,就再难以戒除。而那些输入清帝国的鸦*,不过是印度生产的劣等货色,在法兰西市场上出售的,则是来自土耳其的上等鸦*,成瘾性更高,价格也更加昂贵,许多生活堕落的贵族都不一定负担得起,就更不用说拉萨尔先生这样一位普通的地方报纸的记者了,难怪他要用各种方法来捞钱,却依旧入不敷出。
“请让我介绍一下,”神父的声音从屏风外面传来,“这位是拉萨尔先生,本地报纸《布卢瓦信使报》的记者和地方新闻的主管。”
拉萨尔先生随意地朝着两个探员鞠了一躬,他的目光看上去明亮的吓人,吕西安不由得有些好奇,他到底是犯了鸦*瘾,还是在来这里之前刚刚抽了几管。
“这两位是博西埃先生和拉瓦里埃尔先生,从巴黎来的。”
“巴黎来的?”拉萨尔先生和两位探员分别握手,“两位是来这里观光的吗?”
“我们是去布列塔尼上任的教会稽查官,”博西埃探员说起谎话来驾轻就熟,“在本地逗留几天,承蒙昂吉安神父拨冗接待。”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