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您提醒,我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吕西安冷冷的说,他知道阿尔方斯说的是对的,因此这尤其让他难以接受。
“别这么责怪自己。”阿尔方斯从背后抱住了吕西安,“飞蛾扑向烛火,化为飞灰,这难道是烛火的错吗?这是一种本能,亲爱的,他粉身碎骨,是因为他遵循了自己的本能,跟您有什么关系?您所做的一切不也是遵循自己的本能吗?您是一只天生的猛兽,而猛兽的本能就是要吞吃血肉的,这就是自然法则,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您已经证明了自己比他强——”他做了一个赞赏的手势,“于是您就淘汰了他。”
他半拖半拽地拉着吕西安上了马车,夏尔也和吕西安握手并恭喜他,而吕西安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他们一起乘坐阿尔方斯的马车回城里,在英国咖啡馆吃了午餐。许多人都认出了吕西安,他们同样跑到他的餐桌前面,向他致敬,并伸出手来要握一握那只刚刚在决斗场上开过枪的勇敢的手。
那天下午,当阿尔方斯终于把他送回家时,吕西安感到疲惫至极,他只想睡上一觉,暂时得到梦乡的庇护。然而阿尔方斯却另有打算,这个恶魔被吕西安忧郁颓丧的样子激起了兴致,简直就像个垂涎刚刚死了丈夫的小寡妇的恶霸。于是卧室的房门刚刚关上,阿尔方斯就一把将吕西安拦腰抱起,连鞋子都没有脱就扔到了大床上。
吕西安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任对方施为,然而事情做到一半,阿尔方斯正兴致勃勃之时,吕西安突然感到鼻头一酸,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大颗的泪珠已经从眼角落了下来。
“痛吗?”他听到阿尔方斯这样问道,随即银行家的舌头轻轻扫过泪水流经过的地方,这个动作颇有挑逗之意,但吕西安反倒哭的更厉害了,他低声啜泣着,甚至连鼻涕都从鼻孔里探出头来。
阿尔方斯坐直了身体,“如果您真的这么伤心,那么有件事情可能会让您高兴一点。”
“什——什么?”吕西安用力地吸着鼻子,他感到自己的鼻涕就要糊在脸上了。
“您用这样激烈的方式和保王党决裂,已经初步展现了您对共和国的忠诚——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共和派,这场决斗或许能让您的支持率上涨十个点呢。”
“魔鬼!”吕西安一把抓起枕头,朝阿尔方斯砸去,“您——您竟然现在还在和我谈什么支持率?我不要什么支持率,您明白吗?他们爱给谁投票就去给谁投,让选民,议会和共和国一起见鬼去吧!”
阿尔方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个好脾气的哥哥看到自己十二岁的弟弟发脾气砸碎了家里的花瓶,“口是心非。”
‘是啊,我是口是心非,我是个伪君子,行了吧?”吕西安吼道,“您连擦屁股都用的是钞票,所以您能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别人也只能在您身边陪笑。可我不一样,我什么也没有!为了得到一点对你而言微不足道的权力和财富,我就不得不做那些恶心的事,可怕的事,不得不把自己的灵魂卖给撒旦!”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我差点害死他!如果不是因为——因为——”
“因为那块表?”阿尔方斯将吕西安扔过来的枕头塞在腰间当作靠垫,“是啊——我并不相信存在一个上帝,但有的时候,事情也的确是很巧的。”
“在我看来,您开枪要杀了他,但通过送给他一个怀表的行为,您同时也救了他一命。”阿尔方斯一本正经地看着吕西安,“二者相抵,您并不欠他什么,因此也不应该有什么道德上的负罪感。”
吕西安被气的笑出声来,“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厚颜无耻的话。”
“可您却做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事。”阿尔方斯回敬道,“您做了这样的事,现在又哭哭啼啼的。您想要听到什么呢?是想要我告诉您——虽然您做了这些事情,但这都不是您的本意,您还是那个纯洁的天使,那些恶行都是受到我这个魔鬼的引诱,诸如此类。要我说何必呢?只有弱者才会试图说服自己的良心,而您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是个弱者。”
吕西安想要反驳,可他却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于是他只能发出几声做作的冷笑,“如今这局面正合您的意思吧?”
“当然啦,”阿尔方斯毫不掩饰,“那个讨人厌的家伙终于消失了,我成功排除了一个觊觎着我的东西的家伙,您说的没错,这正合我的意思。”
“您或许能打败他,”吕西安恨恨地说道,“但是一百个您这样的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的一根指头。”
“是吗?”阿尔方斯的手指轻轻划过吕西安漂亮的锁骨,“何以见得?”
“因为您一直嫉妒着他。”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心里冒出无边无际的恶毒快意,“如果您有的选的话,您也会选择成为他那样的人。”
阿尔方斯的手指停住了,过了片刻,那根手指朝上移动,落在吕西安的喉结上,轻轻划着圈,“真可惜,刚才在决斗场上您应该把这话说给他听的。”
吕西安一把攥住阿尔方斯那只不安分的手,“我爱他。”
“爱到要开枪打死他?”阿尔方斯耸了耸肩,“我想这样的爱只有母螳螂对公螳螂那种致命的爱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了。”
“或许您的确爱他,但您的爱也没有那么值钱。”银行家优雅地穿上衣服,“肯定是比不上那个部长的位置,对不对?”
“您要去哪里?”吕西安看着阿尔方斯穿戴整齐,当对方就要离开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去滑稽剧院。”阿尔方斯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我今天心情实在是太好了,不想被您这张哭丧的脸扫了兴致。”
阿尔方斯离开了,可当他走后,吕西安反倒又怅然若失起来——他完全没有料到阿尔方斯在碰了一个软钉子以后,竟然这样爽快地掉头就走了?
难道他开始丧失兴趣了?这个想法让吕西安吓得一激灵。这一年来,他的确也了解过阿尔方斯之前的那些风流史,那些关系维持的时间短则一两周,而最长的也不过是六个月。可吕西安和阿尔方斯的关系若是从他得到巴拿马运河公司爆料的那一晚算起,到如今已经快要一年半了。阿尔方斯·伊伦伯格本就不是以长情著称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他对吕西安的那点新鲜感怕是早已经消耗殆尽了吧。
他有些后悔自己对阿尔方斯的态度了。这段关系从来都不是一种平等的关系,但阿尔方斯之前的态度让他产生了一点错觉,忘记了他是有求于人的那一方。归根结底,吕西安有着出众的外貌和聪明的头脑,但巴黎从来不缺乏拥有这两样东西的年轻人,他们就像是青草一样,每到毕业的季节就长出一茬来,而阿尔方斯的金山在这世上才是真正稀有的呢。
“下次他来的时候,我得向他道个歉。”吕西安沮丧地想,在这一刻一种排山倒海的无力感占据了他的头脑,他感到自己像是一艘闯进了风暴中心的渔船,正被巨浪像一个给狗玩的球一般,在空中朝随机的方向抛来抛去。
这一晚他同样不曾睡好,第二天早上刚一醒来,他就满怀期待地按电铃召唤仆人,然而这一次他得到的结果却并不如意——阿尔方斯并没有到,而他原本以为银行家早上会不请自来地和他一起吃早饭的。
他沮丧地一个人吃完了早饭,就去书房里看文件了,他翻阅着厚厚的立法草案,用铅笔在上面胡乱画着各种连他自己也不甚明白意思的记号。
午饭过后,他再次回到书房里,他发现写字台的中央放了一个蓝色信封,那想必是在他吃午饭时来的信,被仆人直接放在了书房里。
他漫不经心地拿起信封,准备拆开,可封口处火漆的形状却令他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那是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家徽。
他用颤抖的手在桌上摸索着拆信的刀子,当他试图用刀子拆开火漆时,因为手颤抖的太厉害,整个信封都被他弄烂了,他甚至差一点还弄伤了自己的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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