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解除了他外交部长的职务。”总理喝了一大口白兰地,“我想您应当已经听说了:我打算对我的内阁进行一下重组。”
吕西安微微颔首,“这在您的职权范围以内。”
“是的,的确如此。”总理并不打算和吕西安做太多的客套,“本届内阁自从组建以来已经过了半年时间,新闻界和公众已经开始对我们感到乏味了,因此我觉得应当让政府团队有一个全新的形象,同时,嗯,表明我希望从内阁同僚那里得到一些新的思考和想法,还要表现一下我对本届内阁的有力掌控。”他说这话时不自然地挺直了腰板。
对本届内阁的有力掌控?这个说法差点让吕西安笑出来。就连议会大厦的门房都知道,本届内阁完全就是一锅用各种材料烩成的杂碎汤,一幅由各个派别拼凑成的马赛克壁画,而总理本人甚至连最大的那一块马赛克都算不上。
当然,在表面上他还是表现的十分认同,“当然了,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愿这老家伙别再啰嗦,快些说重点吧。
“您在目前的岗位上表现的非常出色,世界博览会的成功是本届内阁最大的政绩之一,而您对于教育的改革也得到了公众的好评。”总理对吕西安的态度似乎颇为满意,“这些成就让我认为,您能够在一个更重要的位置上为国家服务。”
终于来了,“我很高兴能够接受一点全新的挑战。”吕西安因为紧张而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他用舌尖舔了舔上颌,“这将会是我的荣幸。”
“好极了,”总理点点头,“那么我要任命您为财政部长。”
有一瞬间,吕西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财政部长?”
“是的,”总理说,“我认为您在金融界的经验和人脉将对国家经济的健康发展起到巨大的助益,尤其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们需要一位和银行家们说得上话的财政部长。”
“这——我没有料到,”吕西安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是来自于房间的另一边,“嗯,我一直以为我会被派去外交部,毕竟那是我熟悉的领域。”他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伊伦伯格先生应当也是这么想的。”
“哦?”总理的身子微微朝后仰,他白色的眉毛朝上抬起来,“伊伦伯格先生没告诉您吗?事实上,正是他向我推荐您成为财政部长的。”
阿尔方斯想让我做财政部长?总理的话让吕西安如坠五里雾里,他感到自己的脑子仿佛被水草缠住了,完全弄不清现在的情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总理将酒杯放在自己的腿上,古怪地看着吕西安,“所以您是愿意接受这个职务的,对吧?”
吕西安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应当先表表忠心,“您的这项任命对我而言是莫大的荣幸,总理阁下,我的确感到有些意外,但是我很高兴您愿意将这样重大的责任交托给我。”
“好极了,我衷心感谢您的支持,我相信我们接下来一定会取得更大的成就的。”总理站起身来,看着吕西安,这是送客的标志。
于是吕西安识趣地朝总理鞠躬告辞,他心事重重地走出办公室,从总理官邸的后门离开,坐上等候在那里的马车。在整个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着阿尔方斯这样做的用意,然而直到马车驶入家门,他依旧没有丝毫头绪,就像是被困在弥诺陶洛斯迷宫当中的忒修斯,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一个阿里阿德涅为他准备一个线团。
第193章 《金融现代化法案》
吕西安在自己的书房里心不在焉地度过了这个下午的余下时光,他回想着自己最近和阿尔方斯进行过的每一次谈话,试图从中找到阿尔方斯将他拱到财政部长这一步的迹象,然而却一无所获——在此以前,阿尔方斯丝毫没有露出任何风声,他一直让吕西安以为自己要接替的是外交部长的职位,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腰肢有些发酸,阿尔方斯最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粗暴,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感受,只顾着满足自己的欲望,如同一只野兽一般,但吕西安的愧疚感和对新职务的期待让他一直都忍气吞声。想起这些事,他叹了一口气,走到书房一角的沙发上躺下来,看着天花板上的纹路,思考着阿尔方斯的用意。
在普通人看来,财政部长这个职务作为内阁当中最位高权重的职务之一,应当是求之不得的香饽饽才对。然而实际上,事情却并不是这么简单:虽然公开的说法是法兰西的经济依旧处于繁荣当中,但任何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一场经济危机随时都会爆发,而当经济危机爆发时,财政部长毫无疑问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便部长本人完全对这种局面不负有责任,也免不了要成为民众情绪发泄的靶子。
倘若在吕西安担任部长期间爆发经济危机,那么他就不得不引咎辞职,事实上,整个内阁到时候恐怕都要垮台。对于暂时的下台,吕西安并没有多么在意,他如今已经进入了政界顶端这个“抢椅子”的游戏,日后必然还能再次入阁,但若是因为这场危机给他的完美履历上留下污点,那可就大为不妙了。
所以一切又回到了开头的那个问题:阿尔方斯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银行家希望吕西安为他做什么事,还是他预感到大限将至,于是也要拉吕西安一起陪葬?
第二种想法让吕西安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是啊,这并非不可能,他对自己说,难道你还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难道你忘了那隐藏在礼服和假面具下面的疯狂?阿尔方斯·伊伦伯格是个亡命徒,谁说得准一个亡命徒在山穷水尽之时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么他究竟该如何选择?当然,他可以拒绝这项任命,但这样做就意味着他要从本届内阁当中辞职,同时势必还要得罪阿尔方斯——他能负担得起这样做的代价吗?他有些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万一阿尔方斯并没有垮台,那么他岂不是弄巧成拙,不但失去了前途,也难免遭到阿尔方斯的报复。在政治场上混从某种程度上类似于在暗礁和浓雾密布的海面上蒙着眼航行,你根本不知道前方等待着的究竟是什么,只能凭借感觉掌舵,这就是一场赌局,通常笑到最后的赢家并不是最强大的那个人,而是运气最好的那个。
窗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是某种轮胎与路面摩擦的声音,而后是两声古怪的“嘀嘀”声,听起来类似于轮船上的汽笛。
吕西安站起身,走到窗边,惊讶地看到那台他曾经在世界博览会上见识过的“自动车”正停在他的窗户下面,而阿尔方斯坐在驾驶座上,笑着向他招手。
他一路小跑着下了楼,一群仆人挤在门口窃窃私语,对那台古怪的机器指指点点,而看到主人的身影后,这些人如同一群受惊的麻雀一样立即作鸟兽散。
“这东西怎么在这里?”他没去理会那些人,走出大门,朝阿尔方斯问道。
“我把它买回来了。”阿尔方斯看起来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小男孩,“这是给您的礼物。”
“我要这东西做什么?”吕西安想象着自己坐着这台机器前往议会大厦的样子,那副场景把他自己都逗笑了,“再说,我也根本不会操纵这玩意。”
阿尔方斯往旁边的位置上挪,直接坐在了原本放在那里的公文包上,他用手拍了拍驾驶座,“坐上来,我来教您。”
“算了吧,我……”
“上来。”阿尔方斯又说了一遍,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命令的味道可就多了一些了。
吕西安耸耸肩,走到这台机器的旁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驾驶座,四周弥漫着石油燃烧的刺鼻味道,他做了个鬼脸,“现在呢?”
阿尔方斯握住吕西安的手,放在了转向杆上,“您会骑自行车吗?”
“不会,”吕西安摇头,“但我看别人骑过。”
“原理差不多,您想朝哪个方向走,就把转向杆往哪边转。”银行家松开吕西安的手,自己抓住了控制油门的操纵杆,“我一推这个操纵杆,车子自己就会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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