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西安不依不饶,“那么总理阁下不会任命德·索朗维尔将军做陆军部长了?”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相关的事宜还在考虑中。”戈布莱总理有些不耐烦了,“德·索朗维尔将军是一位道德高尚的爱国者,在他的职业生涯里兢兢业业地为法兰西服务,我不觉得因为我和他的私人关系,就要将他排除出考虑范围,这对德·索朗维尔将军太不公平了。”
“布卢瓦的议员阁下还有要补充的吗?”议长拿起了锤子。
“还有一点,议长阁下。”吕西安从桌子下方拿出一个公文包来,那是阿尔方斯前一天晚上派人送到他家里的,“总理阁下刚才提到德·索朗维尔将军道德高尚,这一点恕我无法苟同。”
乱哄哄的会议厅逐渐静了下来,议员们嗅到了某种丑闻正在发酵的气味,他们纷纷朝吕西安的方向看去。
“三年之前,我国向罗马尼亚王国派出过一个军事代表团,德·索朗维尔将军作为团长,受到了罗马尼亚政府的热情接待,所有费用全部由慷慨的罗马尼亚政府买单。”
“这是正常的外交礼节。”戈布莱总理不屑地反驳。
“可令人遗憾的是,这场热情接待发生的地点,是布加勒斯特最红火的一家妓院。”吕西安叹了口气,“当时有大量的人见到德·索朗维尔将军身穿女装,在妓院的走廊里和‘数名妓女’追逐嬉戏。”
如同有人把一个马蜂窝扔进了大厅,人群一下子炸了锅,随即爆发出要把屋顶掀翻的哄笑,议员们喜爱丑闻,而他们最为喜爱的,就是这种带颜色的丑闻了。
“如果您没有证据的话,就不应该侮辱这样一位功勋卓著的将军,他为了法兰西在战场上留下了光荣的伤疤!”戈布莱总理声色俱厉地大喊,但他的眼神明显有些茫然,看来他和他的好朋友之间也并非是无话不谈。
“当然了,这件事情本来不会引起太大的风波,但遗憾的是将军喝醉了酒,于是他冲到了大街上,朝过往的行人掀起裙摆,展示自己的——”吕西安装作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就说是展示自己的英姿吧!”
这一次,连主席台上的议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咳嗽,唾沫星子全落在了下方演讲台上脸色铁青的总理头上。
“这些事情都登载在了当地的报纸上。”吕西安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发黄的旧报纸,“这份是《布加勒斯特晨星报》,我和在座的各位恐怕都读不懂罗马尼亚语,因此这份报纸在巴黎当年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我找了一个谨慎的翻译员翻译了一下头版头条,里面的确提到了将军‘光荣的伤疤’,根据这份报纸所说,那是普鲁士人的弹片在他的屁股上留下的!”
戈布莱总理涨红了脸,他用力拍了两下演讲台的台面,“我拒绝再听这些粗鄙的东西了!”他怒气冲冲地将面前的演讲稿卷成一团,大步从演讲台上走下,在他的身后响起一片嘘声。
吕西安朝议长点点头,“议长阁下,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
第64章 新内阁
戈布莱总理的预算案,最终毫无疑问地被国民议会否决了。令总理大丢面子的是,众议院的六百一十五名议员当中,竟然只有一百人出头给他投了赞成票,而他似乎原本认为即便预算案被否决,他也至少能得到两百名议员的支持。
但无论投票的比例如何,预算案的否决都表明本届内阁已经失去了议会的信任,于是勒内·戈布莱总理也就不得不辞职了。五月二十八日的下午,他去爱丽舍宫拜见了儒勒·格里维总统,向他递交了自己的辞呈,这距离他去年接任总理一职刚满六个月。
随着戈布莱总理的辞职,议会当中的各个党派立即掀起了一阵合纵连横的狂潮,在第三共和国的历史上,绝大多数时间都没有一个党派在议会当中占据超过一百个议席,因此要组成内阁,只能依靠将几个党派拼凑成一个执政联盟的方式,通常情况下这个数字在六个以上。
而这些党派不但互相之间颇有龃龉,连党派内部都是一团散沙——甚至没有一个政党自称为“党”,他们更喜欢诸如“联盟”,“同盟”或是“联合会”一类的名称,这些所谓的政党组织松散,即便有某种意识形态作为指导也很不明确,没有任何纪律或是规章来约束成员,就连给他们投票的选民也弄不清楚这些党派究竟有什么主张。
为了谋求一个脆弱的议会多数,在议会的走廊,沙龙的客厅或是饭店的隔间里,共和国的要人们进行了无数的交易,达成了无数的默契,两天之后,这一轮“听音乐抢椅子”游戏的赢家浮出水面——五月三十一日,莫里斯·鲁维埃在温和共和派的支持下勉强获得了议会的多数支持,成为了新一任的总理。他是一位公认的金融权威,曾经担任过议会预算委员会的主席,还在莱昂·甘比大和茹费理的内阁里担任过殖民地事务部长和商务部长,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出任总理一职。
那天晚上,吕西安去了伊伦伯格先生府上赴宴,当晚餐结束后,他和伊伦伯格父子以及其他的几位宾客一起去小客厅里喝白兰地,同时等待鲁维埃总理公布他的新内阁名单。
吕西安注意到,老伊伦伯格先生今天一晚上都脸色阴沉,他肥胖的身躯深深陷在沙发里,用一只手拿着白兰地酒杯,另一只手托着正在燃烧的雪茄。
他大致可以猜到伊伦伯格先生不满的原因——鲁维埃总理是莱昂·甘比大的门徒,而前者是毫不动摇的共和派,因为反对第二帝国还被拿破仑三世皇帝逮捕过。至于新总理本人当年在马赛经商的时候,曾经创办了支持共和的《平等报》,并充满热情地用业余时间为报纸撰稿,可以预期,对于布朗热将军,他会比前任的戈布莱总理更加看不惯。
“您父亲今晚看上去可不怎么开心。”当吕西安终于有机会避开旁人和阿尔方斯说话时,他试图劝解几句,“他也没必要太过在意,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比鲁维埃更激进的反君主制的总理。”
“啊,他不开心不是因为这个。”阿尔方斯摇了摇杯子,“他才不关心什么君主制和共和制,只要能让他赚到钱的制度就是好制度,他关心的只有利率或是每股收益这一类的东西,至于我们的新总理对复辟君主制有何影响,这种事情还是留给德·拉罗舍尔伯爵去操心吧。”
吕西安毫不怀疑德·拉罗舍尔伯爵对这个结果也一定不满意,或许这就是他今晚没有到场的原因?“那您父亲是为什么对鲁维埃有这么大的成见?”
“因为他是个金融专家,银行界最不想要的就是一个懂金融的总理了。”阿尔方斯冷笑着说,“他会有自己的意见,而不是简单地遵循法兰西银行的指引。”
“这样你们就更难操纵他了?”吕西安用玩笑的语气说道,不过他也清楚这对于掌控法兰西银行的大亨们而言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麻烦,若是他们想要为了自己的利益调整利率,或是动用国家银行的储备金给自己失败的投资擦屁股,可就没有之前那么容易了。
“您这可就有些夸张了,没有人试图操纵总理,法兰西银行只是给他专业的建议而已,这些建议来自经验丰富的银行家,他们行事的最高指引就是促进法兰西工商业的蓬勃发展。”阿尔方斯纠正了吕西安的说法,“现在可好,这位新总理恐怕是要固执己见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了。”
“这对你们的确是个麻烦。”吕西安尽力忍住自己的笑意,“不过我想有一位真正懂经济和金融的总理,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对谁是好事?”阿尔方斯挑起眉毛,那眼神令吕西安有些发毛。
“您不觉得这有助于法兰西的利益?”
“法兰西!”阿尔方斯好像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似的,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您倒是和我说说,法兰西是什么?是地图上的那个六边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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