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您理解,”吕西安朝伯爵说道,“如今的形势敏感,还是尽量别让别人听到这个词。”
“我理解。”伯爵点了点头,“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带诸位去见那位先生。”
没有人提出异议,于是他们都跟在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身后,一道走下了看台,穿过下面草坪上停着的无数马车。这些出租马车,私家马车还有能拉几十个人的公共马车都挤在一起,人们在马车之间铺上桌布,趁着赛马还没开始大吃大喝,把这里变成了一场盛大的田园野餐会,笑声和香槟酒瓶塞开启时候那种类似开枪的声音随风飘荡着,把这种狂热的欢乐推向高潮。
赛马俱乐部的餐厅位于几百米之外,这是一座意大利风格的别墅,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树篱包围起来,隔绝了草坪上庶民阶级的嘈杂。
他们一起走进餐厅,德·拉罗舍尔伯爵没有招呼侍者,而是自顾自地穿过大堂,走到一间单独的餐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哪一位?”门里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
“德·拉罗舍尔伯爵,还有先生的客人们。”伯爵低声对着门里说道。
房门被打开了,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探出头来,打量了一下外面的几个人,点了点头,朝后退了两步,让开了进去的路。
第152章 条款
吕西安跟在伯爵身后,第二个进入了房间,他看到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正坐在餐桌边上,当他抬起头和吕西安的眼光对上时,吕西安认出来了这张他曾经在伦敦见到过的著名面孔。
“吕西安·巴罗瓦,德·布里西埃男爵先生。”巴黎伯爵朝着吕西安微微点了点头,那副姿态既平和又高傲,极具王者的做派,“我们很久没见了。”
吕西安向法兰西的王位觊觎者深深鞠了一躬,“承蒙陛下还记得我。”既然对方用自己册封的头衔称呼他,他也只能用对方自封的头衔来称呼了。
“您可不是一个会被轻易忘却的人。”巴黎伯爵面带笑容,显然对吕西安的知情识趣很满意,“况且您时不时地就要在报纸的头条上露个脸……我想现在整个法国没有听说过您的大名的人恐怕也不多了。”
他转向德·拉罗舍尔伯爵,示意他介绍另外两位客人。
“请允许我向陛下介绍,”德·拉罗舍尔伯爵朝前跨了一步,“著名的银行家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先生,以及国民议会议员布朗热将军阁下。”
“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先生,很高兴见到您。”巴黎伯爵朝阿尔方斯伸出手,两人轻轻握了握,“我一直想要当面感谢您和您的父亲对我们事业的慷慨捐助。”
“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经济支持而已,您无需放在心上。”阿尔方斯笑吟吟地说道,但双方都心知肚明,阿尔方斯·伊伦伯格的经济支持,可绝不是什么可以不放在心上的事情。
“我绝不会忘记曾经支持过我的朋友们的。”巴黎伯爵向阿尔方斯承诺道,阿尔方斯没有再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布朗热将军阁下,”巴黎伯爵又转向布朗热将军,“我久仰您的大名,真高兴今天能够当面和您交流。”
“我也感到很荣幸,阁下。”布朗热将军并没有称呼巴黎伯爵为“陛下”,他主动朝巴黎伯爵伸出手去,这当然不符合王室的礼仪规定,但巴黎伯爵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微笑着握住了将军的手,像朋友一样上下晃了两下。
他们四个人围绕着餐桌坐下,那个守门的壮汉在胳膊上搭上了一张餐巾,给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香槟酒。
“我们一起喝一杯吧,”巴黎伯爵提议道,“为了我们迄今为止取得的巨大成就。”
没有人反对,大家都拿起杯子,把酒喝了下去。
“您在这个时候回到法国是很冒险的,”布朗热将军放下杯子,首先打破了沉默,“根据两年前的《王位继承人驱逐法》,您回到法国的举动本身就是违法行为,若是您被抓住,或是被记者发现的话,会闹出很大的丑闻的。”
“我清楚这其中的风险,但要夺取王位,一点风险不冒是不可能的。”巴黎伯爵说道,“王冠不会凭空落到我的头上,您想想英国的查理二世,他为了复辟冒了多大的风险!有几次差点还丢掉了性命。”
“幸好如今是文明的时代,您不会上断头台,最多是上报纸的头条罢了。”阿尔方斯说了一句冷笑话,但是并没有人笑出来。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有王孙贵胄在场,就连尴尬的沉默也带上了几分虔诚肃穆的气氛。
吕西安咳嗽了几声,“我想陛下今天专程来这里,是想和布朗热将军当面谈谈的。”
“的确如此,”巴黎伯爵点头,“事实上,这是我这次来法国最重要的事情。”
“好极了,那您要和我谈什么呢?”布朗热将军问道。
“事实上,我是来听您需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的。”巴黎伯爵随和地说道。
“您说的好像是我来求您的恩典一样。”布朗热将军有些不快地嚷嚷道,“请恕我直言,现在不是一百年前了,您也还不是国王呢。”
“我相信你们双方都有能够帮到对方的地方。”吕西安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在这样的艰难时刻,我们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还是要同舟共济为好。”
“我们的确有不少能够互相合作的地方。”巴黎伯爵说道,“例如巴黎第六区势必要举行的补缺选举,我听说您已经准备好参选了。”
“对于一位寓居国外的人而言,您的消息算是灵通的。”布朗热将军怪腔怪调地说了一句,吕西安轻轻咳嗽了一声,他这才变得严肃了点,“是的,我的确已经准备好参选——”他微微抬高了音调,“而且我也很有信心胜选。”
“那如果这样的话,我想您应当也不会介意我们在第六区推出我们自己的候选人啦?”巴黎伯爵依旧笑呵呵的,但吕西安听得出来他淡淡的威胁之意,这些天潢贵胄总是不喜欢被别人顶撞的,那位威尔士亲王是如此,这位巴黎伯爵亦然。
他叹了一口气,“我想将军绝无冒犯之意,他是一位军人,有时候说话比较直率,”——换句话来说就是不过脑子,“将军只是在表明他对未来的局势十分乐观,对不对,将军?”吕西安朝着布朗热将军使了个眼色。
布朗热将军的前额微微皱起,但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关于巴黎第六区的选举,我想我们能够达成合作。”
巴黎伯爵和德·拉罗舍尔伯爵交换了一下眼色,“您希望我们保王党在选举当中不推出候选人。”
布朗热将军就要点头,吕西安连忙插言道:“将军同时希望您能够号召保王党的支持者们将选票投给布朗热将军。”
“营销出一种保守派势力大团结的场面,是不是?”巴黎伯爵愉快地说道,布朗热将军主动向他求援,这显然让他得到了满足,有时候在政治上最重要的就是这种微小的次序差别,这种差别就决定了双方的地位高低,“您说的没错,我们当然不应当分散保守派的选票,这只会让我们的敌人们从中得利。”
“我感谢陛下能够顾全大局。”吕西安连忙说道。
“陛下当然是顾全大局的,”德·拉罗舍尔伯爵说道,“既然我们大家今天有机会同处一室,不妨趁此机会谈谈我们一直没有机会谈论的那些重要话题……随着事情的不断进展,我想这些话题很快就会变得至关重要,我们有必要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达成共识。”
巴黎伯爵点了点头,他看上去颇为轻松,但他的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向下撇。吕西安看得出这位“陛下”内心的焦急,他知道这对君臣所要谈论的话题——复辟君主制。
按照当前的局势,布朗热将军可能在六个月之内成为法国的最高统治者,作为将军的幕后“投资人”之一,巴黎伯爵和保王党人迫切地想要确保他们能够从将军的胜利当中得到他们期待已久的回报。这是一种政治默契,双方并没有签订什么条约,只有口头上的约定和心照不宣的共识,因此即便布朗热将军违约,巴黎伯爵恐怕也只能吞下苦果,这也难怪他心里焦虑,以至于要专门来巴黎亲自会见一次布朗热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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