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岭忍不住笑,觉得此人说话实在太有趣,请陈爻坐下。
陆峤。
这个名字在萧岭心中转了一圈。
总觉得,非常耳熟。
陈爻也不客气,毫不犹豫地坐到了萧岭旁边。
“看公子年纪,是来参加考试的举子?”萧岭问道。
陈爻点头,很有几分抱怨,“我本来不想来,可惜我爹花五万两给我捐了个功名,他说不来就打断我腿,我便来了。”
萧岭没忍住,唇边笑意愈深了。
陈爻不解,“我说的话很荒唐吗?”
萧岭摇头,“不是,与公子无关。”
是因为萧岭自从穿书以来,太少没碰见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了。
陈爻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萧岭的话,“我自从来京,不少人听到我说话就觉得好笑,我从未放在心上,”与萧岭的笑不同,对方多是嘲笑鄙薄,说他不愧是豪商之后,家学渊博,“不过公子这样的美人也这么说,我倒会伤心。”
萧岭闻言只觉更有意思,倒无不悦,“我?”
他这张脸生得出众,但萧岭觉得若称为美人,总觉得该再柔和秀丽些。
谢之容将剔好的蟹肉推到萧岭手边,“阿岭,”他声音轻柔温和,“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阿岭?
萧岭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谢之容, 颔首接过,若非陈爻在这,他定要好好问问谢之容为何要突然改口了, 略往谢之容的方向靠了靠, 轻笑道:“多谢, 之容。”说完, 才又看向陈爻。
陈爻认真点头,“是在说公子, 公子之美,不在容色,而在骨相。”
萧岭骨相几乎可谓用精美二字来形容,若是再消瘦些, 轮廓更加削刻, 想必骨相之美愈发惊人。
倘萧岭是个女儿家,陈爻的行径已和登徒子无异。
谢之容目光在陈爻身上一落即转开, 神情殊无变化。
沈九皋沉默地端着茶杯喝茶。
敏锐至极的照夜府副使微妙地感受到氛围的不对劲, 偏偏, 偏偏在旋涡最中心的萧岭无知无觉地在和陈爻谈笑!
也是,火再怎么烧也烧不到萧岭身上去。
沈九皋默默地喝茶。
萧岭笑道:“我甚少听到这种说法。”
谁敢没事和皇帝说陛下您是个美人?那不是活腻歪了吗?
陈爻刚要开口说句那公子身边人眼光也都太差了,却听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偏头看去,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陆兄。”
来人正是方才让伙计去请照夜府卫之人, 借着沈九皋的势,而为己所用。
日头尚高, 酒桌前的窗户大多半开, 不让太多阳光射入, 晒到客人。
因而二楼有无酒桌处的明暗分割鲜明。
光影之中, 走过来的男人眼珠泛着幽绿,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碧水,鼻梁又比常人高挺不少,看起来并不是纯粹的中原人,但或许是气质使然,或许是故意为之,明明生得这样一张轮廓分明压迫感十足的脸,却半点不显咄咄逼人。
这张脸,姓陆。
萧岭若有所思地看着走过来的陆峤,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倏地想起了此人身份。
书中暴君第一次也是最后廷试的一甲第三,由皇帝亲点的探花郎,陆峤,陆不辞,曾极力反对谢之容独自带兵,多次上书皇帝在战况稳定后将派监军前往,并主张朝廷怀柔相待顾廷和,请陛下下旨,令顾廷和部往玉鸣参战。
顾廷和在谢之容一战高捷后即上书欲往,遭到了皇帝的严厉斥责。
在当时的皇帝眼里,这个最开始选择明哲保身的将领已然失去了他全部的信任。
事实证明,陆峤是对的,至少对萧氏王族来说,是对的。
如果皇帝采纳了陆峤的建议,还不至于那么早就被谢之容挫骨扬灰,若能从谢之容与顾廷和之间寻得平衡,善始善终亦说不定。
但这个人在谢之容登基后并没有死。
陆峤对皇帝忠心耿耿,谁做皇帝,他便对谁忠心耿耿,一视同仁,倒戈速度之快让不少遗老大骂其是易主家奴。
与其说是对皇帝忠诚,不如说是对至高权位忠诚。
后陆不辞官至户部尚书,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拜相,但其权其势显赫一时,朝中谓其暗相。
这将来也是个新朝位高权重的名臣啊。
萧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在光下,陆峤的眼睛看起来和黑色无异。
或许是萧岭的眼神太不加掩饰却毫无恶意,以至于陆峤在站定时居然感受到一阵语塞。
那是一种饶有兴味,又仿佛将人看透了的眼神。
对于陆峤来说,这种视线令他下意识地戒备紧绷。
谢之容慢慢地,斟了一小盏黄酒递给萧岭。
萧岭这才回神,接了过去。
他螃蟹还没吃呢。
谢之容给他酒干嘛?
酒盏温热,萧岭便握在了手中,朝谢之容笑了笑。
谢之容不知在想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
“方才之事是不辞失礼,”陆峤道:“谢公子不曾怪罪。”
萧岭眼中毫无惊讶,显然早就知道他所谓的失礼是指什么。
不得不说,萧岭对于这位传闻中的暗相还是颇好奇的,在新朝初定,朝廷内波诡云谲的情况下,他能以旧臣,且非依仗家世的旧臣迅速在新朝有一席之地,并在其后深得谢之容重用,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照夜府卫本就为保境安民而设,”萧岭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功不在我等。”
沈九皋手压在剑上。
为什么他觉得气氛越来越让人难捱了。
陆峤颔首,“公子宽仁。”却并没有坐下,对陈爻道:“陈兄,菜要冷了。”
陈爻眼神极稀奇,两人对视,前者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不情不愿地起身,转而对萧岭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美人,在下先走一步。”
萧岭笑道:“后会有期。”
本是一句客套话,陈爻却点头,深以为然,“一定有期。”
说完,又步履虚浮地跟着陆峤飘了过去。
萧岭放下黄酒,尝了一小口螃蟹,在下一刻,骤然睁大了眼睛,脸色倏地变了。
沈九皋霍地起身。
萧岭一把将他拉住,“没……没事!”
沈九皋愕然地坐下。
吐出来实在不雅,好在只吃了一小口蟹肉,立刻接过谢之容送来的茶水,将口中味道压了下去。
好酸!
他方才闻到了酸味,但根本没想到会酸成这样!
这是加了多少醋!
“陛……陛下?”真的没事吗?
萧岭面色诡异地喝净了杯中的茶,谢之容又贴心地给他倒了一杯。
萧岭口中犹有酸味弥漫,刚想夸一句谢之容贴心,忽地想起螃蟹是谢之容剥的。
“无事,”他瓮声瓮气道:“醋倒多了。”
谢之容面上浮现出一丝惊讶,因为太恰到好处了,让萧岭看不出来他是不是故意的。
“原来是醋。”谢之容歉然,“臣看错了。”
萧岭无言地看着他。
谢之容说的非常真挚。
萧岭吃了两口菜将口中的味道压下去,由衷道:“之容,下次不确定是什么,可以自己先尝一口。”
谢之容眨了下眼睛,姿态近乎于无辜,还有那么点,微不可查的委屈。
萧岭看的嗓子发紧,忍不住轻咳嗽一声,刚想再说两句和缓的话,便听谢之容轻声道:“臣方才尝过了。”
“尝过了?”萧岭没来得及计较这个自称。
“没尝出。”
这都尝不出不是口重口轻的问题,是味觉出问题了吧?
难道太后让人下的毒还有这后遗症?
谢之容的神情太自然了,萧岭也觉得谢之容没有故意这么干的动机,最终憋闷地点点头,“回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谢之容亦不反驳,颔首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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