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静勉简直震撼。
从萧岭的嘴里居然能说出这种体贴人的话!
但萧静勉毕竟做了多年皇帝,笑道:“阿岭也是因为想念父皇,故请见的吗?”
萧岭心说当然不是。
少年郎赧然一笑,垂首道:“是。”
萧静勉挑眉,深觉今日萧岭不对劲,知道他定然有求,起了一二分逗弄心思,道;“朕尚有事,阿岭见过了,便回东宫吧。”
萧岭此刻才知道逗小孩这一行为不快乐,作为被逗的快乐不起来,可见以前是他手欠,风水轮流转,居然也有被戏弄的一天,笑得更不好意思,“父皇,儿臣有两件事相求。”
“哦,原来不是因为想念朕。”
萧岭立刻道:“想念的。”
朱笔自若地落下,萧静勉一面看奏折,一面道:“什么事?”
萧岭道:“儿臣想找个伴读。”
话音刚落,就听萧静勉一声笑,朱笔批下照准二字,萧静勉抬首,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长子道:“阿岭,你可还记得,是你自己闹着不要伴读的。”
萧岭:“……儿臣又觉得,有人一道学习,大有裨益,先前是儿臣无知。”
萧静勉也不追究,不论萧岭的目的是什么,今日萧岭的表现已经足够他去祖宗面前烧三根香了,“可以,朕明日便让人安排。”
“父皇,父皇儿臣其实有个人选,望父皇能够同意。”
一点若有若无的光在萧静勉漆黑的眼中闪过,他重新打量了一番萧岭,少年人久病羸弱,看起来非常单薄,但个子已不矮,嗓音略有些哑,慢慢地向成年人的趋势发展着,“哦?是谁?”
最好,别是太子为色所诱,寻伴读是假,正大光明地留脔宠在身边是真。
萧岭直言:“是平南侯府的公子,姓谢,名之容。”
在萧静勉面前,萧岭没有过多的隐瞒,多是直言相告。
因为他很清楚,眼前帝王洞察能力惊人,并且,以书中萧静勉的种种举措来看,他对于萧岭,近乎于溺爱。
平南侯是姓谢,但是这个名字,萧静谨道:“是淮王世子?”
萧岭忽地意识到这里淮王府还没没落,旁人提起谢之容,都是淮王世子,点点头,“是。”
对于谢之容,萧静勉有印象,非但有,而且很深。
因为今日谢之容刚来面圣过。
谢之容此人的确有能,最难得是心性持重。
不是想象中乱七八糟的人让萧静勉略微放心,但想起少年人那锋利的美貌,不动声色道:“你今日见过谢之容了?”
萧岭愣了愣,“谢世子,今日进宫了?”
多好的机会,怎么没能一见!
萧岭的反应落入萧静勉眼中,他点了点头,“朕准了。第二件呢?”
萧岭犹豫了一下,道:“父皇,能否让阿岫留在儿臣身边?”
至少,不在赵太后身边。
帝王在听到这个请求之后还是带着笑意的,只是眼神慢慢冷了,“原因呢?”
“儿臣觉得与阿岫投缘。”
“阿岫出生近十载,今日才觉投缘?”萧静勉问。
赵氏。
他冷淡地想。
先前沈氏与赵氏相争,以沈氏一派涂地为终结,然而赵氏亦自此之后元气大伤。
萧岫年岁尚小,便于控制,萧岭行事荒诞,多少人期盼着萧静勉废了萧岭改立萧岫。
可萧静勉不会,他很清楚,萧岫若是登基,朝堂之上,立刻就是世家的天下,萧岭则不然,他的确荒唐,但至少能压制世家。
但萧静勉未免低估了萧岭荒唐的程度。
一时无言。
萧静勉目光在萧岭单薄的肩膀上一落,淡淡道:“这件事你不必管。”见萧岭欲言又止,“阿岫近日住在未央宫。”
未央宫殿宇宫室众多,安置萧岫自然便利。
萧岭道:“儿臣逾矩,”他垂首,“请父皇责罚。”
萧静勉摆摆手,看了眼窗外,“天色不早,回宫去罢。”
萧岭告退。
萧静勉若有所思地看着彻底黑下去的天,琢磨着要不要给列祖列宗都上炷香。
萧岫今日是宿在东宫的。
翌日,萧岭早早起来,洗漱更衣又看了会书,待时间差不多,才去了东宫的书房。
先生还未到。
但是,萧岭忍不住翘了翘唇,有人到了。
谢之容本静静坐在案前,听到声响,知道是太子来了,便起身欲见礼。
还未见,就被一双手虚扶住了。
谢之容怔了一息,就听到那少年储君笑道:“之容,不必多礼。”语气柔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自然与亲昵,明明是第一次见,却不让人觉得腻烦逾越。
抬首,正与萧岭看过来的视线相撞。
冰魄一般锋利寒凉,令人觉得惊心动魄的样貌,只是比日后的锋利,平添了几分清冽,如,从未被人触碰污染过的冰泉水。
是冰,也是玉、
萧岭眸光颤了下。
“殿下?”谢之容开口唤他。
萧岭回神,笑吟吟道:“孤仰慕之容许久,今日得见,盛名之下,名副其实。”
谢之容第一次遇到如此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但奇怪的是,他却生不出抵触来,“得殿下青睐,臣荣幸之至。”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最近断断续续的发烧,脑袋不太清醒。
第120章 番外一 镜花 中
陪萧岭读书并没有谢之容想象中的艰难, 传说中异常挑剔脾气暴躁的太子上课时相当安静,聚精会神——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看。
谢之容的位置比萧岭微微靠后一些,恰好足够太子撑着下颌, 偏头往后看, 看的理直气壮, 正大光明, 与谢之容对视了还不会有分毫的不好意思,反而双眼都弯起, 眸中若有星光点点,为这张苍白却相当好看的面容增加了不少生气。
谢之容垂眼,将视线聚在书本上。
却很难忽视,萧岭的目光。
出于欣赏, 出于赞叹, 还出于……倒叫谢之容都难以分辨,萧岭笑意盎然的目光中到底都含着什么情绪。
萧岭待他, 实在是太熟稔亲近了。
疑惑, 又难以产生厌恶的情绪, 只好竭力让自己不抬头,不对视。
萧岭忍着笑出来的欲望。
少年人端坐,腰身挺拔秀直, 如瑶花琪树,眉眼微垂, 却不损风姿分毫,锐气少减, 透出了种清润的柔和, 身后窗开半扇, 庭中海棠盛放灼灼。
东宫讲师见怪不怪,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太子能安静跪坐在席子上就已是上天见怜了,哪敢多做强求?
讲师战战兢兢地讲了一节课,待讲完,与太子和谢之容告辞过,如获大赦地走了。
这一节课,两人竟都没听进去一点。
萧岭起身,绕到谢之容案前。
谢之容正垂首收拾书,冷不防被一只手按住了书页。
搭在书上的手指骨细长,显得极脆弱无力,似乎轻轻一拢,就能聚在掌中,让手的主人抗拒不得。
“殿下?”谢之容目光移开,顺着这只手往上看,一直看到萧岭漆黑一片的眼睛。
萧岭笑眯眯道:“之容今日第一次来,感觉如何?”
这话不该是萧岭问谢之容,而是谢之容问萧岭感觉如何,自己是否有需要改的地方。
“谢殿下关心,臣感觉……”谢之容顿了顿,“殿下待臣亲切,臣感念非常。”
手下微微用力,谢之容就顺从地松开了手,萧岭将书拿起,随意地阖上,放到旁侧,“没有了?”
谢之容倒是想说您上课应当专心,不该一直盯着臣看,但他最终摇摇头,“回殿下,没有。”
萧岭也不在意谢之容的疏离,在初期同谢之容相处过之后,十几岁的少年谢之容的疏离就如羞赧一般,毫无杀伤力,“之容等下去哪?”
谢之容道:“臣,还未想。”
手指点了点书本,“孤方才有些章句未听懂,不若之容留下来,为孤解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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