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亦安静用饭。
难得细嚼慢咽地吃过饭,萧岭立时看向谢之容。
谢之容起身,询问皇帝;“今日天气甚好,陛下可要出去?”
萧岭撑下颌坐着,仰头看谢之容,都被谢之容气笑了,“朕有拒绝的余地吗?”
谢之容笑,“陛下是天下之主,至高无上。”
当然有拒绝的余地。
萧岭懒洋洋地伸出手一只手。
谢之容的生活太健康,早起早睡,不到五点就起来练剑,食不言寝不语,吃过饭要出门消食半个时辰,哦,萧岭记得他还不喝酒,萧岭实在敬谢不敏。
别说这一世的暴君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在现代,谁能不熬夜呢?
萧岭应酬过后往往睡不着觉,身上累,脑子却清醒,随便看点什么,一夜便过去了。
谢之容低头又抬头,不解地唤道:“陛下?”
萧岭半死不活地晃了晃手背,“拉朕起来。”
懒得理直气壮。
连自己起来都不愿意。
简直像只餍足的猫,只想懒洋洋地寻个暖和的地方趴着。
谢之容握住萧岭的手腕,面带无奈地将他拉起。
用力时手指与腕骨贴合,严丝合缝。
腕骨嶙峋,皮肤却柔软,紧紧握上去,宛如握着一块冷玉。
待皇帝站稳,谢之容方松开手。
既是与谢之容出去,便无仪仗随后,只许玑带了四人在不远不近处跟着。
夜风吹拂人面,有花木香气氤氲。
两人走的都不快。
谢之容开口道:“臣明白陛下顾虑。”
朝廷不乏人,然而京中百二世家,联姻联盟,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派系林立。
重用这种官员,可能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萧岭是个,很锱铢必较的人。
萧岭脚步顿住,刚要停下来仔细听谢之容说话时,不妨被谢之容锢住手腕,拉着他向前走。
萧岭晃了下,发现谢之容用力不重,但用劲刁钻,挣脱不开就放弃了,半死不活地被谢之容拉着走。
“朕那个好舅舅很清楚,朕眼下几无人可用,”先帝留下的老臣诚忠心耿耿,然而,萧岭的表现太过不尽人意,甚至在皇帝不上朝之后,他们觉得虽然有失体面,但比他上朝时要好不少,赵誉多年以来尽心尽力,操持朝政,赵誉当政,他们未必会不满,“舅舅深知朕之困局,所以,才愿意毫不犹疑地移交权柄。”
因为他知道,萧岭不会坚持很久。
他笃定了萧岭无可奈何。
事多且杂,无人可用。
朝中官员,真正坐到君子不党的人太少太少。
赵誉毕竟是萧岭舅舅,因而谢之容并未多言国舅之事,道:“世家子弟中,可用者亦不少。”
萧岭若有所思。
他不愿意。
就算剧情按照原书发展,他要死,也得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他当政,朝廷必然迎来一次彻底的清洗与变革。
世家子弟出挑者甚众,可用,不可多用。
不然以后朝局巨变,这些已然掌权,又与皇帝素有渊源旧情的官员们会是天大麻烦。
谢之容一笑,看出皇帝不想,便不再提。
他此刻还不清楚,皇帝究竟想做到何种地步。
“世家子弟出众,朕知晓。”萧岭看了眼谢之容。
最出众的这个正拽着他在御花园里散步。
无论从哪方面看,萧岭都更愿意启用寒门子弟。
背景更简单,亦无依仗,所能依靠的,只有皇帝。
淮王府在老淮王孜孜不倦兢兢业业地荒唐行事之下,早不如当年,若非有谢之容,家声还未彻底零落。
萧岭亦承认,除却他欣赏谢之容这个缘故在,正因为淮王府日渐没落,而平南侯府不在京中,他才会对谢之容如此信任和放心。
他不会只因为欣赏和喜欢,就信任谢之容。
“谢陛下夸赞。”谢之容颔首。
看起来心情不错。
而今朝中,凭借着科举进入官场的寒门子弟,与世族有牵连的不少,门生、故吏、姻亲。
萧岭沉思,手指不自觉地蜷了下,下意识想要擦磨。
谢之容确认,这就是萧岭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
“能否,”既然没有人,那便另选人出来,他斟酌道:“另辟考场?”
上次会试,应该是一年半以前。
萧岭不会再等一年半。
谢之容眸光微闪,微微翘了翘唇,声音轻而缓,或许是现在的气氛实在太悠闲,他语气也柔和不少,“陛下可命礼部开试,例同会试,此后,再行殿试。”
萧岭瞥了谢之容一眼,倒没注意到谢之容和他说话语气上的差别,只是觉得谢之容似乎方才想到了,但是在等他说。
萧岭对于古代考试运作所知不多,直言道:“需要多久?”
“陛下明旨天下,考生来京,京畿无需几日,倘僻远处,三月亦不能足,会试与殿试相隔两月,期间若无变故,半年足以。”
萧岭断然,“不可。”
谢之容看他,“请陛下赐教。”
“令京畿与相近处学子即刻入京,休整十日便开考,这次考试,考生会远远少于先前,会试与殿试时间无需两个月,”考虑到古代阅卷不能使用机器的缘故,“一个月足以,细节让凤祈年去敲定,朕只看结果。”
萧岭望着谢之容,想从谢之容的脸上看到一点他对自己提议的看法,过了片刻忍不住道:“之容笑什么?朕说的很荒诞不经吗?”
谢之容愣了下,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臣笑了吗?”
“你一直在笑。”萧岭道。
不仅唇角含笑,望向他的眼中也满含笑意。
谢之容略敛容,眼中笑意却有增无减,他道:“臣不是觉得荒诞不经,臣只是,敬赞陛下机变。”
如皇帝所言,若是实施,这一年礼部恐怕都不得清闲。
不过,这不是他该头疼之事。
萧岭满腹心事,又被谢之容拉着,本就不看路,一直在低头沉思,以至于顾勋见礼时他才注意到顾勋亦在。
他偏头,看谢之容,眼中流露出一种疑惑。
一种谢之容为什么不提醒他的疑惑。
谢之容气定神闲地回望。
“陛下。”
萧岭道:“不必多礼,起来罢。”
顾勋起身。
顾侧君谢之容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姿容过人,傲岸清绝。
与应防心有些相似之处,或许这种相似之处,是文人共通。
也或许,是萧岭的品味。
谢之容站在萧岭身侧,朝顾勋颔首,笑而不语。
顾勋亦回礼。
顾勋特是第一次见谢之容,视线落在谢之容脸上,皱眉一瞬,转而神色如常。
确实不加收敛,锐意迫人。
陛下怎么会把这种危险人物纳入宫中?
这种疑惑就像是顾勋当年看武帝宠爱沈贵妃一样。
“臣不期能遇陛下,”他有意顿了下,“与谢公子,臣若厚颜随行,可扰陛下?”
萧岭与谢之容已经谈完了事情,况且他又不反感顾勋,同行亦可。
谢之容笑容比方才更盛,更粲然。
他与皇帝在御花园中不是秘密,有心人都能打听得到,顾勋目的明确地到皇帝面前,怎是偶遇,这种鬼话能骗得了谁?当旁人都是萧岭那个只知道低头摆弄手指连路都不看的傻子呢!
萧岭刚想招招手让顾勋过来,那只手却被谢之容紧紧握着。
他一动,谢之容还攥得更紧了。
谢之容手上的温度通过两人相连处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萧岭:“……”
谢之容不是很有眼色吗!
谢之容的眼色呢?
便轻咳一声,道:“自无不可。”
顾勋便走到萧岭右后侧。
谢之容居然和皇帝并行?
两人对视一眼,谢之容微笑着点了点头。
顾勋亦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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