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司长。”陈爻同他打招呼,腹诽着萧琨玉这身打扮。
实在是,太小姑娘了。
这样干净清透的颜色,陈爻家中只姊妹姑嫂会穿,男人多着黑灰枣红,哪像萧琨玉,一身的白茸茸狐狸皮,穿得像个女孩。
这样想的不止是陈爻,还有宫中皇帝、太后、受恩王崔平之、诸多亲眷等人。
和荣大长公主家只一个女孩,年年冬日的赏赐都少不了各样颜色细嫩的皮毛料子,亲戚间走动亦然,府库里竟找不到一深色裘皮。
萧琨玉着女装已十分习惯,这时候别说给他件白色狐狸毛的披风,便是桃粉色的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披着。
萧琨玉道;“陈大人。”
又对唤了自己一声萧大人的应防心回了句,“应大人。”
狐狸毛末端泛着银光,在宫灯映照下宛如覆盖了一层霜。
陈爻夸他,“萧司长的披风看上去价值不菲。”
萧琨玉看了眼陈爻,道:“长平道内风大。”
所以,闭嘴。
萧琨玉话音刚落,似乎为了照应萧琨玉所言,一阵砭骨冷风顿时迎面而来。
应防心脸都青了。
倒不能怪萧琨玉,而是长平道内本就风大。
长平道位置十分重要,贯穿内外,乃是从外面进入宫中的必经之路,也是唯一一条路,长二里,宽二丈,两面围墙高七丈,围墙之上设置哨卡,且只能从内里登上围墙,围墙上护卫往来巡逻,长平道两边都设置门,由铜铸成,内里非是中空,而是实心,两面皆设门栓,平时将长平道外的两道门栓架上。
据说是当年太-祖吸取了当年前朝都城建设的教训,才在原本的都城基础上又加以休整扩建。
长平道,几乎是皇城内的最后一道防线,若令高明将官在上指挥,能拖住大军不少时日。
这样宝贵的时间在若生兵变时,或能等来救援到来,或能为逃跑争取时间。
再或者,为天家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倘国破,自戕,要比苟延残喘做阶下囚有颜面得多。
诚如太-祖所料,惠帝晚年废太子作乱,就因事前没有控制长平道,而被阻隔了半个时辰,惠帝因此等来了其四子萧静勉驰援。
长平道狭长,内里的风太大,应防心低着头,尽量让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少与寒风接触。
围墙上时有甲士巡逻,萧琨玉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长平道内虽有灯笼,但比不得外面灯火通明,萧琨玉看得并不太清楚。
他微微皱眉,又低下了头。
出长平道,视野顿时宽阔。
应防心呼了一口气,揉了揉冻得发僵的脸。
萧琨玉偏头,正好见一队甲士正往上走,要接替换防。
萧琨玉将头转了回去。
是错觉,还是……?
不,不是错觉。
萧琨玉手指骤地握紧,而后倏忽间放松了下去。
身后,长平道两边的铜门缓缓关上,铜门太过厚重,关上时,顿起巨响。
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也将一切血腥掩藏其后。
利刃刺入腹中,穿透人体,就如同穿过一匹破布帛那样轻易。
“嘘。”戴着冰冷护甲的手掌捂住了被刺者淌血的口唇,温热的血顺着护甲纹路流淌下来。
“丛,丛……”那人瞪大了眼睛,显然不明白他们等来的为何不是原本说好来接应的友军,脑海中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丛大人知不知道此事?
旁人都是割喉,干净利落,只有这人以一把造型奇异的小刀贯穿人腹。
抽刀,血溅长平道。
刀刃锋利清亮,不沾血。
“指挥使,巡逻叛军已尽灭。”
照夜府指挥使正使素和舍安闻言,语调柔和地回答:“烧了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噬骨慵懒动听,有点低哑,仿佛是晨起懒妆的妙龄女子刚开口一般。
冷风擦过素和舍安瓷白的皮肤,女子眸光流转,若有所思。
沈九皋在英元宫,一定比她这有趣得多,也惊险得多。
但不同于常在皇帝身边的副使,照夜府正使除非在极其特殊且有皇帝口谕诏令的情况下,才会离开照夜府。
她突然出现在英元宫,实在太显眼。
待处理完这点在素和舍安眼中极小的事情,她留下几干练府卫,其余者随她离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前面,正有一支禁军迎面而来。
数量并不多,已是在不惹人注意的情况下能调动的最多人数。
除却这,英元宫中也有例行守卫的禁军在。
无论是这一支,还是英元宫中的那一支失败了都不要紧,因为,以万计数的禁军,将欲逼近皇城。
素和舍安半眯起眼,按住了执刀微微发抖的手。
不是恐惧,而是,过于亢奋。
……
英元宫内,烛光如昼。
御座之上,皇帝的眼眸被冕旒遮挡,看不清楚。
一吏部官员正向皇帝汇报着从中央调到地方的官员进度,忽听声冷笑,那青年官员愣了愣,话音停住,他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有些无措地看向皇帝。
算算时间。
萧岭想。
的确该来了。
他朝那官员颔首,示意他不必再说。
发出声音的不是旁人,正是才在军中丧子不足三个月的和靖侯。
不等萧岭开口,和靖侯已上前一步,冷笑道;“当年太-祖起兵时,京城百二世家应者纷繁,其中不乏入太-祖麾下,与太-祖共同入京者,太-祖登基后遍封功臣,许豪族与国同寿,想必陛下,还没有数典忘祖到不记得□□所做所言的地步吧?”
此言一出,顿在英元宫中掀起了一阵喧嚣。
魏嗣斥道:“和靖侯放肆!”
这种时候,不必萧岭出言,殿中禁军应该已将这口出狂言的悖逆之徒拖下去,然而殿中禁军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到和靖侯所言。
禁军的漠然令不明所以的群臣有如被一桶冷水迎头浇下。
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
众臣眼中闪过骇然,这是,逼宫啊!
皇帝新政的每一个政令,都是在折损世家的利益与威仪。
要么眼睁睁地看着家族衰弱,要么……拼死一搏。
有人霍地向上看去。
皇帝仍端坐其上,甚至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玉珠,并没有相撞发出声响。
想象中皇帝的失态并没有出现。
萧岭目光漠然地扫过面色不知因为什么通红的和靖侯,而后,轻轻地,落在了静静站在群臣之首的赵誉身上。
萧岭不会在做马前卒的蝼蚁虫豸身上浪费口舌,何况,还是必死之人。
□□破风而出,不过眨眼之间,已到眼前。
闪着寒光的锋镞倏地在和靖侯眼中放大了,太快太疾,根本来不及躲避!
锋镞贯喉。
血液喷射而出,和靖侯膝头一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英元宫中有一瞬寂静凝滞,而后,呼声骤起。
百官逃窜着离开英元宫,然而还未出门,就被手持利刃的禁军拦住。
沈九皋并没有放下持弩的手。
禁军与照夜府卫相峙。
血腥味浓重得令人窒息。
任谁都不曾料到,先出手的人居然是照夜府卫。
萧岭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逼宫,不会只用英元宫中的一支禁军。他应该忍耐,至少,不会去激怒逼宫之人。
“丞相是百官之首,有监察百官仪态之责,”萧岭望着赵誉,望着这个晋朝的丞相,他名义上的舅舅,平静地开口了,“不知丞相,有何见教?”
血液以和靖侯的身体为中心淌出。
赵誉颔首,回答;“和靖侯御前失仪,当死。”
在这种时候,赵誉对待萧岭的态度居然还是温和的。
萧岭弯起眼睛。
这种场景在原书中显然不曾出现过,原书中皇帝朝政依赖赵誉,与世家贵胄秋毫无犯,所以,两方相处,安然无恙。
赵誉与萧岭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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