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与受恩王夫妻两地分居,受恩王挂念,常常派人送东西也是有的。
但从来没有一次,准备得如此齐全。
崔平之的目的是什么,昭然若揭。
管事的被崔寒森冷的声音吓了一跳,本想立刻跪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请罪的,而后突然想了临行前大公子崔安来叮嘱他的话。
崔安告诉他,他押送有功,日后便留在郡主身边效力。
管事先前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以往大长公主在京城,他亦来送东西,不足半个月就要回去。
可这半个月,他可不能清闲地呆在京中,而是,观察着大长公主府的动向。
还有京中,可有大事。
往年的大事无非是皇帝又杀了哪个官员,又做了什么丧心病狂之事,然而此次进京,他愕然地发现,今年京中最大的事情,竟然是要会试了。
他本就是崔安近侍,颇有体面,在王府如此,来到京城,大长公主府上下更厚待他,想起崔安的许诺,他躬下腰身,仿佛极恭敬地说:“不瞒郡主,王爷怕耽误行程,便命小人在殿下与郡主走两天之后来京。”
他能感受到崔寒冷冰冰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心里明明告诉自己有王爷和大公子在,他不该害怕的,却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也不知王爷当年取名字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大公子名安,二公子名康,三小姐名宁,只这位大长公主所出的、先帝亲封的郡主叫寒。
阴阴冷冷的,人如其名。
他呼了一口气,没听到崔寒的怒斥胆子大了些,继续道:“大公子还说,押送的东西太多,恐公主府下人清点不明,做出夹带的事情来,便替郡主做主,命小人暂管这些东西,如在王府时一般,仍是大管事之一。”说到大公子崔安,腰身不由得挺了挺,竟露出几分傲色。
这位小郡主因为性格古怪,从来不受王爷疼爱,王府上下虽畏他的身份,却不敬他。
大长公主没了父兄,与今上并不亲近,不过顶着个天子姑姑的名头好听罢了,日后郡主能依靠的,只有受恩王府。
崔寒闻言,眼中怒意更甚,冷声道:“将礼单给我。”
管事上前,将礼单奉上,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朝崔寒笑道:“郡主,这里面好些女儿家用的东西,王爷都不曾想到,还是侧妃娘娘想着了,命人添上的,娘娘虽是不是郡主亲娘,却比亲娘还细致呢。”
崔寒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礼单的重量,又摸了摸膝盖上的书。
书更重些,但这本书来之不易,若是损坏了一星半点,会让崔寒心疼。
管事还要再张口,下一刻,那册厚厚的礼单迎面而来,直接朝他刚张开的嘴打去。
礼单为了好看,外面那层用的是檀木,里面才是纸张,这么拿着,简直就是个又厚又重的檀木板子。
檀木板破风而来,只听喀嚓响动,嘴里有什么东西被砸了下来,硬且光滑,管事只觉得口中脸上一阵剧痛,往后一仰,没站稳,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与他同时落地的还有那厚厚的礼单。
管事只觉嘴疼得已张不开,血不断地顺着裂开的口唇处淌出,一摸,摸到了几颗碎牙。
竟不知道那看起来清瘦的少女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崔寒抚平了刚刚看书留下的褶皱,淡淡询问管事,“崔安是什么东西?”
他太平静,以至于让人产生了种他并非生气,而是真的不知道崔安是什么东西的错觉。
话音未落,却听一声惊呼。
两人同时看去,刚过来的萧静谨站在屏风边上,手帕掩着唇角,面上一片惊愕。
管事看见萧静谨顿时跪下叩头,一面磕头一面道:“小人是奉王爷之名过来的,前几次娘娘在京中,都是小人来送东西,小人方才提起王爷,也不知哪句话触怒了郡主,一切都是小人过错,与郡主无干。”他说话原本极利落,但因为磕掉了牙的缘故,四处漏风,血顺着脸淌下,更显可怜。
他知道大长公主最谨小慎微不过,性格随和,在王府十几年未与人有过半句争执,脾气好得不似一天潢贵胄。
也因为这样绵软的性格,难免叫人轻慢。
萧静谨快步过来,崔寒已站起,请萧静谨在花厅中这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自己站到了萧静谨身边。
“不过是几样东西,王爷送来了,咱们就受着,”萧静谨安抚道:“怎么就生这样大的气?”
管事听到萧静谨这样说,便知道自己不会吃亏,连捂嘴叫唤的声音都比刚才大了不少,凄惨可怜极了。
崔寒在萧静谨面前收敛了刚才那冷傲的语气,轻轻道:“儿本来对崔平之就无甚指望,亦不是第一次知他心思不堪,只是儿修心不足,见此场面,知他心思,还是忍不住动怒。”
倘若皇帝性格当真暴虐,又不喜女子,宫中还有赵嘉等他嫁进去做棋子,他便是做了皇后,又和跳到火坑里有什么差别?偏偏崔平之还巴不得亲手将他推进去。
生身父亲啊!除却血缘,还有十几年的相处,十几年便是养条狗都能养出深情来,何况是血脉亲人?
可即便如此,崔平之仍旧将他当成了达成自己目的的棋子之一。
幸而崔平之不知崔寒不是女孩,若知他本是男儿身,怎能让他活到今日?
崔平之不会让一个身上流着萧氏皇族的血的孩子做世子,日后承继受恩王府。
为了讨好武帝以示自己没有野心,每年都让大长公主带着郡主来京,哪怕他知道,他若有异动,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的妻女,可他还是这么干了!
他明明知道在大长公主回王府后,明里暗里从大长公主打探朝廷消息会陷大长公主于两难之境,可他哪次都没有犹豫!
管事听到这话,蓦地愣住。
崔寒提起崔平之的语气,无论怎么听,都不像是女儿提起父亲。
萧静谨拍了拍他的手,语气仍是温和的,“王爷为人,你我都清楚,为他动怒太过不值。”她叹了口气,提起王爷时仍像是提起自己的丈夫,“何况是对这等逢迎小人,阿寒,命人拖下去处置了也就罢了,”看了眼沾上血的礼单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瑟瑟发抖的管事,“伤了手反而不美。”
女人美丽的脸一如既往地温柔,“来人。”
那管事磕头如捣蒜,彻骨的寒意让他颤得说不出话。
他听到了太多不该听到的东西。
听到了,就要死。
“求殿下,求娘娘开恩,娘娘小人是奉王爷的命令来……”磕头哀求着,忽地想到了什么,“娘娘,小人是……”话没说完,就被塞住了嘴。
出不了声,唯遗满面惊恐。
大长公主府的护卫从照夜府拨了数十人,直接进来,见惯了这些事的照夜府卫面上一点诧异也无,利落地堵住管事的嘴,缚住双臂,为首者询问道:“殿下,如何处置?”
萧静谨看向崔寒。
崔寒道:“烧了吧,扔到柴房里。”他慢慢平静下,又成了以往那副冷淡的模样,“下午,便上一道公主府走水的折子。”
然后,等待萧岭的召见安抚。
照夜府卫提着那还在挣扎的管事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王府中这等人如过江之鲫,”萧静谨道:“今日怎么就动气了?心中有不平事?”
“儿心中的不平事不少,”崔寒站在花前,偏头道:“娘问的是哪一桩?”
萧静谨失笑。
崔寒伸手,掐断一花茎。
那管事,他认识的。
原本是萧静谨嫁到受恩王府时的一陪嫁护卫,后因为这重关系,被受恩王看重了,用以监视萧静谨,后来在受恩王手下,屡受重用。
此等背主之人在萧静谨嫁给崔平之之后注定要习惯,于是,连萧静谨这个旧日主人都忘记了。
可崔寒记得。
“阿寒,今日之后,便无有退路了。”萧静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崔寒将那极娇艳的花随手一掷,道:“无事。”
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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