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是谁呢,原是陆家少爷。”想起那些糟心事纪秋月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年轻也藏不住话,又说道:“攀上高枝儿就是不一样了,回头若看上另一个更高的枝儿,怕是又要悔婚不嫁,到时丢人丢到镇上来,可别怪旁人戳脊梁骨。”
陆文看见他们的时候心下就觉不好,听见这些脸色就难看下来,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他身后跟着的小厮虽不认识沈家人,但哪能听不出来是在骂陆文,当即喝道:“不长眼的,你骂谁?”
沈尧青沈玄青都上前来了,他兄弟俩一个比一个高大,哪是小厮能比的,自己男人在,纪秋月当然不怵,冷笑一声说道:“我骂谁?我骂没长眼的势利人,骂他嫌贫爱富,骂他悔婚还勾搭野汉子!”
“好你个淫……”小厮嘴里的脏话还没骂出来,就见沈尧青挡在纪秋月面前,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怒火,说道:“跟妇人叫骂,你也算条汉子?今日我们说的是那没良心要遭天谴的人,你若不服气,来跟我说,咱们较量较量。”
他虽没沈玄青高,但也比寻常汉子高大,常年劳作体格自然不弱,仗势欺人的小厮一下就怂了,但街上这么多人看着,只能梗着脖子站在前边。
陆文最是要面子,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纪秋月那泼妇嘴又厉害,他丢不起这人,只得低声细语劝小厮:“行了,不过是些粗俗污蔑之语,何必跟他们计较,若闹大了官差来问,岂不是害了他们。”
“我出身贫苦,最是知道乡下人不易,进衙门挨板子,亦或是牢狱之灾,一家子可怎么活,算了算了,回去罢,只当没听到。”陆文再三退让,说得隐忍,还一副慈悲的模样。
纪秋月被他气笑了,高声道:“去就去,到了衙门,我把当初的婚书亮给大家伙儿看看,看是谁定了亲又悔婚,悔婚前就跟不三不四的人勾搭上了。”
闻言,陆文脸色白了白,他搅着手里的帕子都快搅烂了,心里那个恼火啊,但人越来越多,只得恨恨先离开了。
纪秋月好歹出了点气,连卫兰香都拍拍她胳膊,不过方才陆文的话也让她们知道,这不安分的双儿一定是勾搭到镇上有权势的人了,但那又如何,骂就骂了,面对这个恨得牙痒的人,除了气愤恼恨,哪里还能去想别的。
陆谷躲在后面没敢出声,他是给陆文替嫁的,沈家人没打骂苛责他已是他修来的福气了,哪敢在这时候言语。
沈玄青也没说话,但听到陆文说的那些后,他就想起那个姓李的李鸣山,之前就托人打听过,面上文质彬彬,实则是个酒色之徒,不过藏得好而已,他恰好认识个青楼的打手,若要对付也不难。
第43章 一更
陆文走了,沈家也没留在街上让人继续看热闹。
沈玄青边走边说道:“娘,阿嫂,无需为他气恼,这种人没娶回来才是最好的。”
一听这话,卫兰香嘴里就直念佛:“阿弥陀佛,可不是呢,得亏没娶回来。”
陆谷走在后头没敢言语,沈雁在他旁边,方才见着陆文的时候她也不笑了,还有样学样瞪一眼陆文,这人长得好看,但心眼属实坏。
纪秋月方才气上头不管不顾,这会儿咂摸过陆文的话,到底是个乡下妇人,便有些担忧地问道:“娘,不会有事吧。”
卫兰香还在想,沈玄青先开口了,说道:“没事,交给我了,你们不管,照旧过日子就好,这几日我在镇上打点打点。”
他说得颇为可靠,没有丝毫担忧,让纪秋月心一下子落回肚子,点着头应了。
出了镇子往回走,在沈尧青的说笑下,一家子脸上才又有了笑,卫兰香还笑说道,若真闹起来,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拼一把老骨头。
沈尧青附和她以表决心,好歹让老娘高兴了。
说起来沈家手里确实有婚书,是民间私媒,而非官媒,这是按着清溪村惯常规矩来的,私媒只要请上媒人跟一位识字有威望的长者就能写成,乡下人嫁娶都不易,婚书一旦写好成了亲,就一起过日子了,是约定成俗的规矩,私媒婚书衙门也认的。
卫兰香成亲时是私媒婚书,纪秋月是,可以说他们清溪村家家都是这样,别的村子也是,再说当初陆家还没露出狐狸尾巴,哪能想到他们会不嫁了,所以沈玄青就算念过书,因这俗约,定亲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到过官府这一茬。
当初没闹到官府去,是沈玄青得知那李家本家的员外跟知县交情好,他们乡下人鲜少跟官府的人打交道,况且衙门在比丰谷镇更远的玉青府城,他对那里的人跟地不是很熟,若那知县讲理讲法还好,可要是做些手段偏帮李家,他一个泥腿子斗不过,还要连累家里人,当初看清陆家人面目后,也不愿再与他们有纠葛往来。
至于陆谷,沈玄青说买下来的时候没空口说白话,让包志儒跟安家村好几个人都做了见证,写了卖身契让杜荷花跟陆大祥按手印,连同昏迷过去的陆谷也在不知情时按了指头,为的就是防着陆家人若有朝一日闹将,有个卖身契好说话。
卖身契银钱写清指头一按,又有人见证买卖双方自愿,而非强买强卖,走了该有的过程这契约便成了,白纸黑字不易辩驳,卖掉了就再与陆家无关,再说陆谷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也没人愿为他费事奔走打点。
带回陆谷后,沈玄青只托人打听了李鸣山,没有其他动作,在镇上打点对付人,靠他自己是不成的,请人喝酒吃饭都得花钱,那时他没钱,还得还债,就搁置了这事。
跟陆谷处久了也觉出好来,自己关上门挣钱过日子,陆文算个什么东西,有时他都想不起来这号人,日子忙碌而踏实,自然不会被恶人恶事所扰。
不过既然陆文先威胁他们,那他也不会客气。
——
稻子得晒两天再击稻脱谷,趁还没忙起来,吃完馆子的第二天,沈玄青又去了趟镇上。
青楼开在西街,夜里就属这地方灯火长明,白天倒是也有人进出,不过没晚上热闹。
沈玄青没进青楼,拐进了青楼后面的巷子里,这条巷子偏窄些,门户看着也比别处稍显杂乱破败,他停在一扇黑漆板门前,斜对面就是青楼的后院小门。
敲了几下门,就听见里头响起汉子粗犷的嗓门,问门外是谁。
沈玄青报上名,很快门就开了,出来个不修边幅的汉子,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起来,衣裳没怎么穿好,头发也遭乱。
“我说是谁,原是你,快进来。”罗标招呼着,两手接住了沈玄青朝他扔来的酒坛,打开一闻便笑了,说道:“这可是好酒。”
沈玄青手里还提了个油纸包,打开是只烧鸡,罗标卷了铺盖,搬了炕桌在中间,两人在炕上坐了吃喝起来。
烈酒辛辣,罗标猛喝一口,啪的放下酒盅,摇着头口中滋一声叹道:“好酒!”
他又问沈玄青家中如何,生意如何,边喝边说了几句家长里短的闲话,待四五杯过后,酒肉都吃喝痛快高兴了,罗标便道:“沈二哥,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兄弟绝不推辞。”
两年前罗标家中遭了变故落魄了,连口饭都吃不上,老娘病的奄奄一息,爹死了连棺材都买不起,破席一卷挖个坑就给埋了,他带上老娘,跪在街边卖身救母,可治病要花大钱,除了有钱的大善人,谁愿买个杂役长工回去还带个病累赘。
沈玄青来镇上做苦力时路过,见他老娘奄奄一息嘴里还直喊饿,停住步子犹豫一下,还是将怀里两个冷馒头给了罗标,这是卫兰香给他带的口粮,要撑一天的。
他给了就要走,罗标拦住他问了姓名,闷着头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掰了块冷馒头喂老娘,他老娘嘴里的东西还没吞下去就撒手走了,至于他怎么背了老娘去安葬,沈玄青没看见,上工扛大包是要赶着货商时辰的,去晚人手够了就不要别人了。
闻言,沈玄青没跟他客气,说道:“你还记得我曾让你打听的李鸣山?”
罗标回想了一下才道:“是那个孙子,前几天我还在楼里看到他了,别看在外边像个人模样,见了楼里的姑娘双儿眼睛都直了,偏他那老子娘管得严,馋死也只能偷摸,不敢常来,你是没看见他那腌臜样儿,一进房就脱裤子拱起来,急了还腿脚打颤直哆嗦,窑姐儿都在背后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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