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好几天碾压脱粒,累的人够呛,就这还不算完。他们在自家院里晾晒,不用把碾好的麦子再拉回家,麦秸挑出来后,直接将麦子摊开来晾晒。
十三亩地打下的粮食比以前多多了,卫兰香每天最爱做的,就是上新宅子这边来,蹲在麦子里一把把抓起晒得热乎乎的麦粒,再看着它们从手里漏下去,一把一把全是粮食,她站在太阳底下眯缝着眼睛去瞧,鼻息间全是灼热的灰尘和麦子味道。
他们白天将麦堆摊平推开,晚上还得卷起来收到堂屋底下,是为防着下雨。
夜里要是来不及收起来,粮食淋了雨容易抽出芽,堆积在一起还会发热,手往里头一插就能感受到那种热度,上面一层潮湿发芽,底下的被闷住,就捂得潮湿,很容易长毛。
如此,就需天天劳累谨慎,只有晒干晒透的粮食才能好好贮存。
等到彻底晒干后,离沈玉平成亲的日子没两天了,因是新粮,有人来乡下收,价钱还算高,粮价浮动总是很快,后面谁知道是涨还是掉,不够把稳,沈玄青便做了主,留够家里吃的,其他的麦子就都粜了。
因他们这里稻谷和麦子都有,掺杂着吃,麦子就不用全留。
等粜完粮,阴凉矮屋里囤积的新麦满满当当,不止泥台上的六七个大麻袋,地上放的七个一人高阔口大瓮更是满了,用麦秸和了黄泥将瓮盖给封上了,这样能久放,等麻袋里的吃完了再把瓮里的麦子舀出来去磨面。
人穷时没别的办法,只能用粮食换钱换东西,吃着换着就没了,若到第二年收成不好,只能听天命,苟且活着就已经不错。
今年打的粮食多,但一年一年说不准,年底若有余粮第二年才更放心,为此沈玄青还和沈尧青商议,他俩拉着板车到两丈桥那边买回来十个新瓮,连同铺子给送,跑了两天才把瓮都拉回来。
家里的大瓮新旧一共十五个,到了收稻谷的时候,把剩下的八个大瓮都装满,别说一年了,这么多米和面,若省一点,就是两三年也够吃,大瓮太多矮屋摆不下,好在如今有新宅子了。
陆谷哪里见过这么多粮,一想到全家人从此不用饿肚子,他心里眼里都是喜悦。
尽管买瓮花了不少钱,折算下来,今年粜粮就没挣多少,但没人会觉得亏损,粮食可是活命的根本。
“咱们这,也算是个粮仓了。”沈尧青拍拍冰凉的大瓮,乐得见牙不见眼。
沈玄青只点头嗯了一声,没多言语,但同样笑了,最近他又晒得黑瘦,可一双星眸分外明亮。
常听说高门大户粮仓拥实,米粮根本吃不完,他之前还没想到,但这回囤到粮食了,心中便有了一股热切,有朝一日,他们家也会有个吃不完的米面粮仓,那样才叫殷实!
——
大婚吉日,迎亲的人敲锣打鼓抬着轿子去陈家沟了,沈家三房人来人往,吃喝笑乐很是热闹。
卫兰香带着陆谷过来帮忙,这会子来了周香君娘家人,进门要讲究吃一口面,他不用做别的事,在厨房给下几碗面就好,面条不用太多,够两三口吃的就行,是个意思,等会儿还要坐席呢。
柴火不多了,他提着筐子到门口垒起的麦秸垛抽了半筐麦秸,麦子打完后,麦秸也干了,家家门口都堆着新麦秸当柴火烧。
“谷子。”周香君穿红戴绿,那叫一个喜庆,说:“给你阿婆的碗里卧个荷包蛋。”
“知道了阿嬷。”陆谷笑着点头。
周香君所说的阿婆是沈玉沈玉平的外祖母,他们这里喊祖母是阿奶,喊外祖母便是阿婆,陆谷和沈玉他俩一个辈分,自然也要喊阿婆。
天炎热,就算是早上,在厨房烧火做饭都能热出一身汗,水咕嘟咕嘟滚开,陆谷用长筷将面条挑起来,一碗一碗分好,其中有荷包蛋的那碗,他先端给了周家阿婆。
往来的人多,热闹是热闹,但汉子和夫郎妇人都混在一起,是以无论红白喜事都能称作乱事,家里的贵重东西就需多长个心眼去留神。
“雁雁,你和玉哥儿吃不吃面?”陆谷瞧见沈雁和沈玉便问道。
这两天他们都在三房家吃喝,今日要迎亲拜堂,重心就都在沈玉平身上,来送礼的人也多,没空照顾别人,太小的小孩都是大人引着来厨房要一碗吃的,沈雁和沈玉都未出阁,方才那些迎亲的汉子在席上吃饭,他俩就在房里没出来。
“谷子哥哥,我正要去找你。”沈雁正是饿了,两人都随他一起进了厨房。
今年他们家养的鸡鸭多,干农活时天天吃,沈雁已经不爱吃荷包蛋了,他就只给沈玉打了个蛋。
迎亲的人还没回来,家里客人不能干坐着,无论茶水还是糕点果子都得续上,沈玄青也跟着去接亲了,陆谷觉得外面太吵闹,好多不认识的人,就在厨房烧水,偶尔觉得太热就躲进沈玉房里坐一会儿扇凉。
村里有喜事就数孩子最高兴,抓一把果子或是点心,一群大的小的孩子都在外头边吃边玩,跑着叫着,若在平时早吵得人不得安宁,但今日没人会这样想,只觉热闹。
“回来了,回来了!”
头一个眼尖看见远处迎亲队伍的人是站在村口等候的小孩,一个人喊起来,其他孩子便都跟着喊,聚在沈家三房的人听闻,不少都出来看,待会儿到了门前要撒铜钱呢,都笑着等候,个头矮的还得踮起脚。
鞭炮响起来,噼里啪啦炸开,红纸溅了一地。
花轿抬了回来,走在前面的沈玉平穿着红衣,满脸喜意。
铜钱一洒,门口不少人哄抢,该在地上捡的捡,拾的拾,多少都能得几文钱,连小孩子都钻在其中。
因门前人太多,陆谷挤不到跟前去,只好站在门里瞧,叮当一声,有枚铜钱洒得较远,落在他脚前,这就叫鲤鱼洒子,他曾给纪秋月绣过呢。
虽只有一文钱,但沾了喜气,他弯腰想捡起来,谁知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抢先一步拾了。
是阿金奶家的小顺子,小顺子一向调皮胆大,这两天伙同沈家亲戚的小孩一起玩疯了,手脏脸也脏,他攥紧了手里的一文钱,说:“我先抢的。”
跟个孩子计较什么,陆谷浅浅笑一下,说道:“那你就拿去,我不要。”
没被大人骂,小顺子微微塌下的身板直了起来,他小大人一样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他阿奶说了,今日洒的铜钱抢到就是谁的,别人要他也不给。
可见陆谷两手空空,一看就是个没本事抢东西的夫郎,他犹豫一下,想起左手里攥的两颗果子,神色便纠结起来。
“顺子,快来。”
他还没做出抉择,听见同龄人的呼唤,便着急忙慌从人群中钻出去玩了,生怕晚一步。
鞭炮响过,唢呐锣鼓再吹敲了一阵,沈玉平这才在全村人的笑闹和注视下将盖着红盖头的新婚妻子背了出来。
拜堂拜天地,热闹过后新人进了新房,外面院子便开了席。
席口是请了村里会做饭的婶子来,帮忙打下手的也是卫兰香这样的同龄人,陆谷就能得空去坐席。
“谷子,你带沈雁和沈玉去找个位子,快去,等下就没地儿坐了。”卫兰香在洗菜,手还在木盆里,看见院里摆桌椅板凳了,连忙喊陆谷。
“知道了娘。”陆谷答应一句,要带妹妹和弟弟吃饭,面上瞧着是个大人模样了,其实他心里还是忐忑的,人太多,他往陆续入席的人群里张望,想找个夫郎和妇人多的桌子坐。
“谷子,快来。”全子夫郎抱着娃娃挑了个干净的桌子坐,院里人来人往,他也觉着一个人难为情,看见陆谷就赶忙招呼,有个伴儿才好呢。
沈玄青和陈家沟的几个汉子说完话,一眼就看见陆谷,走来笑道:“你们快去。”
“嗯。”陆谷点点头,便领着沈雁沈玉过去了。
沈顺旺和周香君都不是吝啬的人,更何况席口丰盛了,才叫陈家人觉得他们家不会亏待了嫁过来的姑娘,如同当初沈玄青成亲一样,他们同样是十菜一汤,客人能吃好,传出去也十分有脸面。
陆谷和年纪相仿的人坐了一桌,端上来的辣炒兔肉很香,不过他和沈玄青在山上常吃,这兔子还是沈玉平前几天借了大灰它们上山打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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