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集最热闹的时段已经过去,这会子往来买卖的人比较稀疏。
已经是半早上了,所幸今日太阳不大,不至于晒得人蔫头巴脑,清早就赶来的小商小贩没卖完的还在坚守,等待买主光顾。
“水鸭蛋,新鲜的水鸭蛋。”
“野芽,山上刚摘的。”
“婶子来看看,我这鸡蛋便宜。”
一有挎着篮子来采买的,不少人就吆喝起来,搭着话企图将东西卖出去。
卖鸡蛋鸭蛋的人不少,沿路叫卖时就碰到挎着篮子卖鸡蛋的妇人,穷人卖蛋总是小心翼翼的,就怕碰碎了这金贵的东西,他俩也是如此,走得慢。
而像陆谷这样拿好几个竹筐竹篮卖蛋的还真不多,见有婆子从那边过来,他也吆喝几声。
“这么多。”那婆子因见他用竹筐装,不免觉得新奇,停下脚凑热闹,探头往竹筐里瞅,又说:“这蛋比旁人的小。”
“是呢婶子,我的鸡鸭小点,蛋就小,可吃起来是一样的,没差。”陆谷认真说道,还拿出一个托在手上让婆子瞧。
沈玄青有意想帮帮自己夫郎,卖东西不得站起来?
他长得比寻常汉子高大,坐在板车后面还不觉得有什么,霍然一起身,好家伙,把矮瘦的老婆子给唬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见主顾一脸惊吓,怕吓跑做不成生意了,陆谷连忙对她说:“婶子别怕,这是我相公。”
沈玄青心中无奈,但对方是个年老体弱的婆子,就赔笑道:“是我起身太急了,婶子莫惊慌。”
眼前的夫郎温和柔弱,汉子说话也没一点儿冲撞,叫婆子稳下心,凑近前边看鸡蛋边说:“哎呦,你这相公长得可真是高。”
闻言沈玄青笑一下,说道:“这鸡蛋别看小,按斤数称是不会让婶子吃亏的,况且小也有小的好处,小巧秀气,称下来一斤比大的要多几个,家里若有孩子吃鸡蛋,给个小的吃是一样的,还能多吃几个。”
“对,婶子若想买的话,价钱是不贵的。”陆谷在旁边点头附和。
沈玄青的话让婆子愣一下后似有所悟,家里日子不好不坏,吃得起鸡蛋鸭蛋,但过日子怎么都得精打细算些,这鸡蛋是小,可里头鸡黄鸡白是全的,和大鸡蛋无甚分别,家里老头子规矩多,每日要吃一个鸡子,花的钱是一样的,买小的不就能多吃几日?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便说道:“那成,给我来上一斤。”
陆谷笑眯眯从竹筐往外拿鸡蛋,沈玄青取了板车上的称,婆子也往竹筐里瞅,说:“这沾了鸡屎的别给我拿,取那个,干净。”
做生意哪有嫌麻烦的,况且这个婆子还算好说话的,没有乱压价,就给她捡了些干净的称好。
十三个铜板到手里,陆谷在手里垫一垫,还挺沉的,这才往钱袋里装,听着铜钱碰撞哗啦响的声音,他脸上笑意更甚。
要不是春日开暖,鸡鸭扎堆儿都下起蛋,否则一斤鸡蛋要卖十五或是十六文钱呢。幸而这东西就是多了也不会太贱价,他说十四文,婆子说十三就行,左右自己不会亏本,也就卖了。
走来走去蛋容易碰碎,他俩就在集市上没动,一直卖到了下午。
晌午吃饭时,陆谷吃到了久未尝过的阳春面,吃完沈玄青去还碗结钱,还从竹筐里掏了两个鸡蛋,他不解,沈玄青就说一碗面没吃够,过去托摊主打两个荷包蛋,多给一两文辛苦钱就是。
出来卖东西还能吃到自家下的鸡蛋,陆谷吃得很香,眉眼弯弯十分高兴。
今天生意不是很好,板车上的东西都没卖完,眼瞅着下午了,有鸡蛋鸭蛋夜路不好赶,沈玄青就带陆谷去了赵屠户家一趟,把剩下的一只山鸡三只野兔便宜卖给了赵屠户,省得再拉回家。
小虎子已经会跑了,陆谷和赵屠户媳妇季氏逗着娃娃玩了一会儿。
胖乎乎的小孩最是讨喜,季氏跟陆谷笑着说,小虎子可沉了,有时她抱着都费力呢,她说着还让陆谷去抱,颠颠那分量。
陆谷无法,就抱起了小虎子,眼睛微睁大,心道果真是挺沉的。
季氏一看就在旁边笑了。
小虎子肉手肉胳膊,跟个小墩子一样,小男孩不少说话晚的,他就是,这会儿伸手去摸陆谷脸,口中是只有季氏能听懂的含糊话。
“这是小嬷,不是娘。”她在旁边和小虎子强调。
可小虎子这么小,见了妇人和夫郎,嘴里就只知喊娘,才不管那么多。
在赵屠户这里没耽误多久,他俩还要赶着回去吃饭,就推上板车走了。
“小虎子可真沉。”出来后陆谷才把话说出来,胖胖的奶娃娃很可爱,他浅浅笑着。
沈玄青喉结微动,笑道:“那咱们也生一个。”
上次他俩说孩子时陆谷是懵懂茫然的,后来他独自想过,夫郎给相公生孩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更何况是给沈玄青生。
碍于街上人多,他很小声很认真“嗯”了一下,再一想生孩子就得、就得……
他红了耳朵和脸颊,垂下眼眸不敢乱看。
沈玄青没想到他会这样明确郑重的答应,一时连脚步都慢了。
出门在外不好做别的,两人往前走着,谁都没说话,但脸上都有笑意。
路过脂粉铺子时,沈玄青想起夜里用的膏脂不多了,但不好和陆谷明说,就道:“我看手膏用的快,不如再买些,这样,你看着蛋,我进去买。”
陆谷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呢,他就进了铺子,故作的坦然中透出几分不自在的急切,生怕陆谷不让他进来买。
然而在门口乖乖等着的小夫郎压根儿就不懂他心里的弯弯绕。
等沈玄青出来,明面上买了两盒手膏,至于怀里揣着的两瓶昂贵膏脂,暂时只有他自己知道。
——
路上颠簸,有两个鸡蛋碰碎了,陆谷有些心疼,把剩下干净的磕进碗里打了个蛋花汤。
为卖蛋在镇上耽误的久了,看地的事放在了第二天。
早起轻风吹拂,不冷不热刚好,纪秋月闲在家里没事,跟着出来就当散散心,还拉上了陆谷,四个人在清溪村四周转悠相看。
比起镇上人家,清溪村不算很大,拢共有个四五十户,在乡下倒是不小。
乡下人为讨口吃的不容易,能种田种菜的地都被开垦出来,加上朝廷也看重土地,该丈量细则的地皮一点都不含糊,是以不能随便建宅,得花钱买,只有把地契房契立了,那才正儿八经算自己的。
前些年穷,村子旧址老屋盖得多是茅草棚,绝大多数人都搬出去了,但当年他们这里渐成村子后,推里长量土地都是经过官府的,即便这些破草棚没人住了,地契也是有的。
在村子周围都看过以后,他们又来到村东南这边,清溪河绕着村子流淌,旧址离河边较近。
“石头烂泥坑倒不是问题,只是你想要多大的地。”沈尧青踢一下地上的石头问道。
沈玄青看向这一片荒芜空地,多石头多烂泥,草棚也得费工夫拆了,他们村子在别处开垦了足够的田地,没人看上这里的地,都当荒地野草放牛羊。
风吹过河面,带来微湿水腥气,他想了下说道:“不如就这里,无非就是费工夫平整而已,但地皮能便宜些。”
“看这空地,约莫有个五亩,该是够了。”沈玄青不疾不徐说完。
“五亩?”沈尧青诧异,他以为就弄一片地养兔子而已。
沈玄青笑一下,说:“五亩哪里算多,大哥你忘了?府城巩家的庄子占了多少地,连树林子都有,桃树梨树种了不少果子,一年光往府城拉去的禽畜粮食还有山货,没个二三十车都拉不完。”
“兔子是要养,可盖一次房,不如地盘圈大些,鸡鸭一同放开了养,咱们也没别的本事,除了下地种田,就只能打柴或是去做苦力,劳累不说,挣到的只是糊口钱。”
“要我说,多养些东西,散卖也好,托关系找食肆酒馆供货也好,总比做苦力强。”
一番言语,让沈尧青越想越心动,谁说不是这个理呢,做苦力累出一身伤病,还真不如养鸡鸭兔子,怎么都是个正经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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