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309)
赵慧飞身避开流箭, 到得两人身边, 姜恒将汁泷交给赵慧,转身去与界圭会合。
界圭吼道:“你们有多少人?!”
“连孟和的人,有千多!”郎煌喝道,“让你们裁军!不然还有万的!”
御林军马上抢走卫贲, 冲出殿外,姜恒道:“别追了!”
界圭停下脚步,郎煌与一众林胡人功地夺回侧殿,保护了汁泷与姜恒,吁了口气,说道:“还好赶了。”
“其他人呢?”汁泷问道。
“都被山泽保护起来了。”郎煌道,“族中人,本有不少编入御林军内,发现情况不对,都暂时离开,官员们都在。”
“你怎么又回来了?”汁泷问。
“我就没打算走。”赵慧道。
“这不安全,”界圭打断了两人,说,“回正殿去。”
正殿易守难攻,数人在护送之下回到天子殿内,只见官员都在,城内突如其来的大『乱』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山泽、水峻、郎煌人留守,孟和则带领小队出城去侦查了。
众人看着汁泷身边的赵慧,一时无言以对,姜恒示意大家说罢,没关系。
“这是我徒弟,”姜恒道,“不用避她。”
赵慧倒是很识趣,说道:“我出去走走,你们别管我。”
汁泷道:“你当心点儿。”
赵慧朝他吹了声口哨,众人一时都尴尬起来,姜恒反而好笑。
曾嵘终于问道:“卫贲为什么反?”
这是所有朝臣始料未及的,大家都在卫家身上栽了个跟斗。
“卫卓死在安阳之『乱』中,”周游说,“兴许是想报仇。”
这个问题,只有汁泷与姜恒能回答,但他俩都没有说话。
“宋大人来了!”又有信使道。
话音未落,宋邹已快步来,不住喘息,显然急行军到此处。
“还未恭贺天子。”宋邹看了两人一眼,又道,“其次朝天子与各位大人谢罪,我将嵩县丢了。”
“打不了就认输,”姜恒道,“不必介怀。死战不退,徒令嵩县生灵涂炭,又有何益?”
嵩县剩三千兵马,根本挡不住李霄的万大军,败退是必然的。而宋邹保存了有生实力,第一时间赶往洛阳,协助洛阳抵御即将到来的大战,乃是明智之举。
“他们现在占领了洛阳城墙,”郎煌道,“代国兵马很快就要来了,咱们的人还有多久?”
无人知晓,消息已被隔绝,海东青亦没有来。
“等罢,”姜恒道,“他们会来的。郎煌,派你的人守住王宫。”
卫贲没有再攻,反而将军队全部撤到外城,牢牢把守住洛阳城门,他本意只想在劝说汁泷后,杀掉姜恒,再迎代军入城,接下来,则由李霄、姬霜二人另作安排。
孰料汁泷却没有听卫贲的,这导致他陷入了骑虎难下之局,兴许在另想对策。
汁泷与姜恒的衣服全是血,今日开完盟会后,姜恒仍穿着太史服。
“得想个办,”郎煌道,“护送你们出去,太危险了,大军一到,卫贲就会配合他们攻打王城。”
“急也没用,”汁泷却道,“我们先换身衣服。”
姜恒身上血迹累累,俱是敌人溅的鲜血,汁泷又吩咐周游:“去取两身衣服来。”
姜恒道:“我住的地方太远了。”
“你穿我的。”汁泷说。
姜恒接过衣服,与汁泷到得天子换朝服的正殿侧间内,汁泷转身,关上了门。界圭带着询问神『色』,姜恒点了点头,示意无妨。
室内,汁泷先是替姜恒解开外袍,又脱下自己的王服。姜恒看着镜子的汁泷,他们还是有一点像的,脸上有他们祖父的特征。
“王祖母留下什么信?”汁泷问,“可以让我看看么?”
那封信,姜恒一直带在身,闻言便递给汁泷,与信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枚玉簪,那是耿曙在济水桥,七夕之夜送给姜恒的定信物。
“簪子是你娘的吗?”汁泷又问。
“是哥买给我的。”姜恒收起玉簪,说,“你看信罢。”
信上所述,乃是十九年前的真相,汁泷看完之后默不作声。
“后来,”姜恒说,“郎煌把我抱出宫外,交给了界圭,界圭又带着我到安阳,最后辗转抵达浔东……”
“嗯。”汁泷轻轻道。
“我可以作证。”界圭在门外说。
片刻后,门外又响起另一个声音,郎煌道:“我也可以作证,我二人俱是当事人。”
“让我看看你的胎记。”汁泷又道。
姜恒背过身,脱下衣,汁泷看见了那灼痕,便『摸』了『摸』。
“原本有的,”姜恒说,“但是因为一场大火。”
“哥哥说过。”汁泷答道,又叹了口气,注视镜中,说:“你看,咱俩还是长得有点像的。难怪我总觉得你亲切。”
姜恒笑了起来,看着汁泷的脸,姜太后说过,自己在一众儿孙,是最像祖父的。
“叔父……虽不死于我手,也是因我……”姜恒说。
“没关系。”汁泷『露』出难过的『色』,说道,“说实话,恒儿,我不恨你,如果他不是这么对你,他就不会死……但凡他仁慈一点,就不会落到最后的境地……”
两人都叹了口气,假设汁琮不那么疯狂,甚至在最后没有如此托大,走进宗庙,也许他现在还活着。
此时,守在门外的界圭握紧了剑柄。
汁泷说:“你不死,他不会安心,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姜恒知道这笔账,实在太难算了,汁琮杀了汁琅,最后又阴错阳差,死在了姜恒设计之中。但凡有一点可能,姜恒也许会心存不忍,留他『性』命,但正是在诸多机缘层出不穷的影响下,如惊涛骇浪,将他们推到了如今境地。
“我只想问你,恒儿,”汁泷朝姜恒认真地说,“如果他对你没有起杀心,你会原谅他么?”
“我也许不能原谅他,”姜恒答道,“但只能算了,若不是他将我和聂海『逼』到走投无路,最后我也不会动手。”
“为什么?”汁泷说。
“因为他是你和哥哥的父亲。”姜恒说,“他若死了,你们一定都会很难过。”
汁泷于是点了点头,说:“你才是真正的那个太子啊。”
“是谁不要。”姜恒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我总觉得,你就是另一个我,哥,哪怕当年没有这些事,我留在宫中,也不一定会比你做得更好。”
汁泷与姜恒『裸』『露』半身,看着镜中的他们自己,他们身材相仿,皮肤白皙,面容俊秀,气质更犹如孪生兄弟。
唯一的区别,就是汁泷戴着玉玦中的阳玦,那象征人间大统、天子之身的明玉。
汁泷摘下了玉玦,递到姜恒手中,说:“但那终归不一样,来,还你,炆儿,这本该是你的。”
姜恒看着那玉玦,再看汁泷,这一刻,他知道汁泷是真心的,仿佛天地间有无数喧嚣,人间有多少倾轧,世间的尔虞我诈,诸多算计与城府,都被这个小小的房间屏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