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田良也无语,苦恼的带着他上了城门楼,指着下方三百米远的一群人,道,“曾兄请看,不是我们大人小气,实在是,这些灾民们又卷土重来,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我们大人也是急的不行,这会儿正坐衙门里愁的茶饭不思呢!能匀出十车粮,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能力跟诚意了,曾兄啊,回头还请您给吴县令美言美言,千万不要误怪了我们大人,我们大人难啊!愁的头发都白了。”说着说着就往姓曾的手里塞了张银票,彼此都心照不宣了。
而凌湙此时则招了郑高达和季二两人,到跟前说起了话,“你们身上带拜帖了么?咱们先礼后兵,这里也就你俩是官身,怎么样?去投个贴子探探路?看看里面是什么反应。”
杜猗不乐意了,插嘴道,“我也有官身的,拿我的拜帖也行啊!”
凌湙觑了他一眼,“你那是地方官,人家是中央官,两张拜帖的分量能一样么?再说,咱们要以流放队的名义拿补给,用你的拜帖算哪般?于公于私都用不着你。”
杜猗叫他说的又郁闷,又无话反驳,偏凌湙觉得还打击他不够,又接道,“你的拜帖要能递,那我的不比你的强?我还是侯府的门楣呢!”
几人正说着话,凌馥来了,她小心的站离几个男人远点的地方,对着凌湙道,“湙哥儿,我、我有话说。”
凌湙现在用她记录队伍火耗,每日的粮食发放都根据她的记录来,什么人出了什么状况,她也都会记着给他,如此一来,他对她也就有了面子情,有些小事闭闭眼也就过去了,找他说话汇报些东西,一般也都会准。
因此,他态度还算温和的道,“什么话?上前来说。”
凌馥这才小心的靠近了点,对着凌湙低头躬身道,“我娘说,兆县的陆大人每年都会往我们府上递孝敬,一年三节走的也勤,叫我来问问你,用不用她出一张凌府的贴子?”
杜猗搁旁边挤眉弄眼,凌湙却认真考虑了起来,沉吟道,“那就一道跟着他们的拜帖递过去,看看那姓陆的反应。”
陆仓的反应是愁,愁的背着手在衙堂里来回溜达,李田良送走了姓曾的要粮队,王越之则慢慢端着茶杯吹茶沫,神情悠然。
等陆仓终于停了晃动的步子,才搁了茶杯问,“大人有决断了?怎么弄?”
李田良望着两人,终于等来了陆大人开口,“让人将郑大人和季大人从一线天那边引进来,再等夜里人静声止的时候,悄悄的往凌家那边送些吃食穿戴过去,其他的,等我见过两位大人再说,哎,你们说,他们来就来吧!怎么还把灾民给带回来了?要只他们一队人,咱们大可将人迎进县里来招待,现在这样,弄的,弄的……害,这不为难我么!”
李田良忍不住了,起身对着陆仓拱手,“大人,如此区别对待,会将凌家女眷拱到灾民的对立面的,头前他们堵门,您一粒米粮未拨,若深夜里派人送物资,叫人盯着了,恐要生乱。”
陆仓愣了下,脸色有点黑,拉着声音质问,“那要怎么办?都知道我是凌太师的门生,我要什么表示都没有,叫来投我的那些员外爷们怎么想?”就是做白眼狼,也不能在自己家门口做啊!
李田良比较耿直,冲着陆仓回怼,“大人这是不顾念那些女人的死活了?大人,您的官途不在任何人,下官早就跟您说了,以您的治理才能,好好干点实事,是会有……”
陆仓挥手,满脸怒意,“不要老话重提了,李大人,你不是我,你根本不知道升官对我的重要性,这次灾情是我的机会,且是最后的机会,你也知道我没有退路,年底考评如果掉到了中下,我这位置……你们也想了很久了吧?”
王越之啪的将茶杯磕在桌台上,对着陆仓拱手,“大人,您既有了主意,那属下们照办就是了,李大人,走了。”话落,起身,出门,不给两人一点反应时间。
李田良与陆仓面面相觑,陆仓嘴上胡子跳了跳,对李田良道,“他这气性也太大了,我就是一时嘴上没把门,你也知道的,我、我……”
李田良无奈,也跟着拱手道,“大人,我们相交十年,名为上下从属,实已成为友人,我们知道大人的心思,可有时候,当心思不能及时,就该当为正理绕道,凌家女眷何辜?听讲里面还有个稚龄小童,那是凌大人仅剩的血脉,真要损折在我们兆县,您心能安?大人,别说我们从没惦记过您的位置,就是有,难道不也是人之常情么?您十年未升,我们不也陪了您十年?我们虽未正经录过科举,可官身来路也都是一路从微末里考上来的,官途虽然有限,为人却都长着良心,知道对错,知道取舍,大人比我们书高志强,理当更比我们清醒才对,怎地十年都还没想通其中道理?大人,王兄这气,生的也有我的一份,您歇着,属下们办事去了。”说完也走了。
陆仓直愣愣的坐着,半晌垂了头,神情落寞,似自言自语道,“可我不甘心啊!”同年里都有做到了中书省汇总文书的摘录官,只有他,还在县令的位置上忐忑不安。
人和人怎么能差别这么大啊?都是一个殿里授的官,凭什么他就这么坎坷崎岖不得志?凭什么!
当夜,郑高达和季二随着引路的县丞大人,见到了兆县县令陆仓,而李田良最终也没按照陆仓的话,给凌家女眷送物资,只去接人的时候,给凌湙带了一蓝子吃食,以及小孩子们都喜爱的小玩意。
收到东西的凌湙:……这陆仓,居然没有落井下石,人品也不似传的那样糟糕嘛!
季二正随着郑高达跟县令见礼,两人拱手落坐后,在陆县令的询问下,将剿匪的事简单说了说,“那匪首别看长的人高马大的,实际上不够我们一个回合打的,带着人看着声势挺壮,实则内部已经分化,被我们分而击之,很快就打散了,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开打前,他们也紧张担心过,开打后,就这?
就是现在这样轻描淡写的说起来,实际也有一种如趟梦中的感觉,过此一战,两人算是彻底对凌湙服气了,因此,在来的时候,凌湙怎么交待,他们就怎么执行,打又打不过,算又算不赢,且看他那发展势头,以后到了边城,指不定自己就得仰他鼻息,那还不如现在就习惯听指挥,好歹先混个情面,没看杜猗那家伙,已经一副以随从的模样跟前跟后的伺候了么!
人家还有个强力的爹当后台呢!他们有什么?两人从没一刻认识到自己,在能屈能伸上不如有眼界的少爷公子们,就识人这块上,他们就比不过人家,也怪不得人家代代有官当,代代出人才,家世传承这块上,就比出身普通的平民强百倍。
平民还在摸索为官之道,而同龄的公子们就在父辈的教导下,有了涉足官场的能力,起点不一样,官途的长短与命运也都不同,这就是差距。
两人听凌湙分析过陆仓的心态,此时再对上陆大人,眼里就带上了诚恳的同理心,他们都是一样的出身,甚至两人都比不上文科晋身的陆仓,他都这般官途多舛了,他们又有什么值得高人一等的骄傲呢!
都是可怜人唉!
陆仓敏锐的察觉到了两人的尊重,不是那种伪装出来的客套,而是从眼神里带着来的,发自内心的敬佩,这让他很摸不着头脑,但同时,又觉得很开心。
他们没有因为外界对我的评价看轻我,如果要求不过分的话,我当鼎力相助,陆仓如此想,并笑呵呵的听着两人的来意。
而郑季二人也对视浅笑,这陆大人不似一般文官那样迂腐,竟没对他们起轻视之心,这般热情有礼的招待他们,是个豁达清透的父母官,难怪能将一县治理的这么好!
两个武人说话耿直,怎么想就怎么说,直直搔到了陆仓的痒处,一顿席面招待的宾主尽欢,让陪坐的王越之和李田良都跟着诧异,直接从陆大人的态度里,品味出了他将心里对这二人,将灾民又带回来的不满给抹掉消弥的过程。
这两人,不简单啊!
王越之跟李田良对坐着喝酒,互相递着眼色传递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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