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心疼儿子,他没敢提被妻子带着躲回岳丈家的长子宁振鸿。
宁栋锴心里难受,嫡妻的状态让他担忧,幼子的前景也不乐观,他与陈氏夫妻和睦从未因事红过脸,陈氏贤惠有能力,助他良多,他心里敬重她爱戴她,几十年也没断过她的宠,幼子的出生就是俩人恩爱的见证,他亦是舍不得的。
可孩子都已经送出去了,追是不可能追回来了,就是他想,他爹老宁侯和凌家那边约莫也是不肯答应的。
宁栋锴语带嘲讽,“你现在假惺惺的做什么?既敢私允了你媳妇带振鸿离家,就该接受被你母亲责骂厌弃,晏儿,今后为父不会为了你们夫妻在你母亲面前说一句话,这是我,做为五郎的父亲能为他争取的唯一公平,你叫你媳妇好自为之。”
宁晏缓缓跪了下去,语带悲泣,“爹,儿与吴氏成婚数载,头前三个全是姑娘,她本就郁结体弱,得振鸿已是不易,儿实在不忍将振鸿夺离她身边,她会死的。”可娘有三子,去了老五,还有他和老三在,娘并不悲苦。
宁栋锴看出了长子咽下去的未尽之言,他又何尝不是这想法呢!去了老五,他还有四个儿子,可长房长子嫡孙却只得宁振鸿一个。
是真正的左右为难,手心手背,但到底,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凌家男丁皆被斩,余的那根幼苗自然想要护个周全,又怎么肯让侯府随便弄个孩子为质?必要身份相当的才行,老侯爷在众多子嗣里挑中了宁振鸿,一是因为他年龄对,二是因为他体弱看着就命短,届时只要宁家孩儿折没于凌家人手上,他自然能以此为借口找凌家谈条件,要回握在凌老太太手里的东西。
老侯爷想的很好,宁家孩子只要没了,那他手里的凌家独苗就成了最大依仗,拿着那个孩子,侯府就能无忧安然。
可吴氏年近三十才得了这一子,又怎么肯舍出去?自然是丈夫与她说了之后就以死相逼,母子两个恨不得当晚就血溅当场,宁晏不忍,深夜派人悄悄送了母子离开,这才在老侯爷派人来带孩子的时候开了空窗,最后逼的宁栋锴无法,只得去了幼子院中。
驿站道旁的夹巷内,马车摇晃,宁振鸿摇晃着站起身要与凌湙换衣,他先是给凌湙叩了一个头,声气低弱的替父母解释,“五叔,咳咳咳,我母亲拳拳爱子之心,她舍不得我,用死逼的父亲拿你替我,五叔,请你原谅我母亲的行为吧!鸿来换你,该是鸿的劫数鸿绝不连累你,五叔,鸿只求你日后替我照顾父母一二,鸿无以为报,若有来世,鸿愿投生在五叔怀下,以为人子之孝,五叔,鸿谢谢你。”
马车内铺柔软锦被,苦药味阵阵,而跟车来的两个仆从都不是宁振鸿身边亲近的,凌湙皱眉望着他病到毫无血色的脸,心里奇怪他说话的方式和态度,但问出口的却是,“你的奶嬷呢?还有周围服侍的人,怎么只带了两个人就来了?”
宁振鸿苍白着脸笑了笑,“是我求了祖父,送我的这两个人是祖父的,他们过会子会把你带回去,五叔别担心,他们都是世仆。”
宁侯府陈氏院里,吴氏披头散发冲进来,一头撞在了陈氏的榻脚前,“母亲,母亲,求求您把振鸿还给我,母亲,我求您了,媳妇来生结草衔环报答您,求您了,把振鸿还我吧!啊啊天哪,母亲,媳妇就这一个孩儿,可您却有好几个,求您可怜可怜我吧!母亲~”
哭劈了的声音里透着肝胆俱裂,吴氏扯着头发恨不能立刻死去,一向注重仪表的她此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涕泪横流脑府昏暗,眼前人影悼悼却哪处都没有她的孩子。
女人痛苦的卧地嚎哭,额头很快就叩的血糊糊一片。
陈氏刚被乔嬷喂了一碗药,心口也是疼的厉害,可吴氏这一顿哭诉,叫她立时心口绞痛呼吸困难,哆嗦的声气厉声指着她,“你的意思是我有好几个就活该要把五郎舍出去?吴氏,你体弱身娇从来就不是我挑儿媳的首选,要不是晏儿当年苦求,我万不能容你进门,你天天吟诗赏花学那盈腰一握,累的我儿年近三十才得一子,我没做主休了你真是万分后悔,如不是你无能为我儿孕育子嗣,现今也连累不到我五郎去替鸿儿送命,吴氏,你真真的是个扫把丧门星,丧妇长女我就不该容你,乔嬷,拿纸笔来,今天我就要替我儿休了她。”
“母亲息怒,子婧,你怎么回来了?”宁晏顾不得母亲难看的脸色,冲到吴氏面前焦急问道。
吴氏见丈夫出现,一时哭的不能自已,捂着脸抽泣,“鸿儿不见了,晏郎,鸿儿走了,他给妾留了封书信,说要去换了五郎回来,我问了他身边伺候的人,说他是跟着祖父派来的人走了,晏郎,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陈氏一把掀了身上的被子下床,脸现欣慰,“不怪他五叔事事让他,鸿儿就比你们当父母的懂事,乔嬷,快给我收拾收拾,我要去接我的五郎回来。”
吴氏眼一翻就倒进了身旁丈夫的怀里。
宁栋锴则在侯府中堂迎接突然回家的宁老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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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改白话)
青布道僧打扮的宁老侯爷平日并不住在侯府,他自从老妻去后,就带了两个妾住在北城延景观里,无事不回府,小事只会招了儿子去观里商量,似这么大晚上的回来,必定是有重要且等不得的事情发生。
宁栋锴垂首站在老父亲面前,虽然自已也一把年纪了,但在老侯爷面前,他仍然提着小心,说话做事并不敢由心。
老侯爷独坐上首不吭声,手掌上盘的油亮光滑的沉珠串发出撞击响,在空荡的中堂内渐生压迫感,久良,宁栋锴才听到老父亲开口说道,“五郎那孩子……可有过人聪慧?”
宁栋锴心中一痛,眼眶发热却只低头回道,“两岁时聪慧异常,只后来高烧一场,就,就显得不如从前了。”
老侯爷沉着脸望着漆黑的窗外,脑子里回想着重孙宁振鸿的话,“五叔早慧天聪,他是怕显出我的不能干让父亲母亲没脸,便特意收了慧聪天性故意让贤于我,曾祖父,鸿儿命薄,无享天年运道,愿前去将五叔追回替换,求曾祖父宽待吾父母欺瞒之罪。”
小小孩童即使生于锦衣堆里,也没能养出多少肉来,巴掌大的小脸上望着曾祖的眼里镇静沉寂,似经历许多人生一般,悲喜莫明。
宁栋锴并不知妻子院里发生的事,老父亲匆匆问过一句话后,留下一个,“等五郎回来,将他送到观里去。”然后就走了。
他摸不着头脑的去到妻子陈氏那边才知道,孙儿宁振鸿竟主动前去替换五郎回家。
驿站外的马车内,凌湙也同样摸不着头脑,“你再说一遍?”
宁振鸿端正的跪坐在凌湙面前,小脸严肃,“我说,流放的路由我换了五叔去,五叔可以回家了。”
说完,他垂了眼望着手边的锦衣边角,边抠边轻声道,“五叔心里清楚,被选出来送进流放队的其实是我,五叔是临时被祖父和我父亲带出家门的,因为那时候我不在府内,被我母亲连夜带回了外祖家,五叔这几天来一直是在替我受苦,对不起。”
凌湙的印象里,这个病弱侄儿一向话少且闷,羞怯非常,被大嫂吴氏养的跟个姑娘一样,然而这次见面,宁振鸿表现的超乎年龄的沉稳,且说话也比以前条理分明。
他探究的凑到宁振鸿面前发问,“你知道流放队是什么意思么?就你这身子骨,不用半个月就得完蛋,你不害怕?振鸿,你连独自睡觉都不敢。”
宁振鸿似是很怕凌湙,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却被他迅速擦掉了,只声音里听出颤抖来,“我不怕了,五叔,我长大了早都不害怕了,真的,而且,我这身体,活着本来也受罪,倒不如早早死了干净。”
这是后来宁振鸿常常自嘲的话,因为被母亲带着躲过了替换,他们一家后来的日子就一直活在祖母的怨恨中,特别是他母亲吴氏,受尽了祖母搓磨羞辱,后又因他常年汤药导致子嗣困难,累得父亲世子地位不保,后为保父亲能顺利袭爵,母亲竟通过外祖家将三姐送进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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