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场的老板嗤笑出声,让手下将男人像烂泥一样地拎了出去。
男人却如蒙大赦,满怀感激地跑走,甚至被脚下的石块绊倒打了个滚,又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不曾回过头,看向他那跪下地上的孩子一眼。
老板的手下像是在看什么笑话,老板却站了起来。
“楚霁”被捏住下巴,被迫抬起了头。
“果真是奇货可居。”
老板的手上不知戴着什么材质的扳指,硌痛了“楚霁”的下巴。
但他不曾抬起眼眸,浓黑纤长的眼睫遮挡住眼底所有的情绪。他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生气,面上无悲无喜。
很快,所有人都走了。
只有“楚霁”,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呆呆地跪坐着,盯着地板拼接的缝隙。
没有人看见,“楚霁”一直低垂着的瞳孔里,涌动晦暗不明的光。
楚霁站在一旁,心里泛起莫名的情绪。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的“楚霁”在想什么。
楚霁进入社会很早,他辗转过太多太多的工作,也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老板的一句“奇货可居”,让他彻底明白老板的意图。
他能料到,父亲为了赌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把他卖了虽在情理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格斗场会要他这样一个,看起来一场拳都不可能打赢的人。
而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进出格斗场的人,多为倚财仗势之人,其中不乏有些特殊癖好的。
他不是格斗场买来,用作在拳台上让人赌注输赢的。
这些人想看的,哪里是烈火烹油般喧腾的拳击台?
遍布伤痕的躯体、鲜血染红的唇瓣、瑟瑟发抖的惊弓之鸟,才是能满足他们兽.欲的。
他是很快会被再次转手的,待价而沽的商品。
一个漂亮的花瓶。
手指松开的那个瞬间,再铺天盖地的绝望与恐惧都烟消云散。
所谓的血肉亲情,既然无法抓住,那便尽数舍弃好了。
他入这格斗场为父还债,也算是将那一半来自于他的血液还了。
他很快冷静下来,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这个格斗场,或许会成为他彻底摆脱父亲,开启全新人生的契机。
但首先该思考的,是怎么才能活下去。
此刻,还需要再加上一句,“怎么才能有尊严地活着”。
楚霁想,原来他十五岁时,是这样的啊。
一颗长在悬崖边的小草,又偏要在冬日里吐露绿意。
倔强极了。
他恍惚间想起,有人曾对他说过,
“楚楚是世界上,拥有最顽强、最旺盛生命力的人。”
嗓音青涩,却坚定又温柔。
这是谁?竟然这般了解他?竟然几乎让他要滚下眼泪来。
楚霁还没来得及去回忆,黑暗的屋子崩塌,场景再一次变化。
刺目的灯光、热浪般的声响和身体上突然承受的一记重拳,让楚霁痛苦地闭上双眼,发出一声闷哼。
好半晌,他才又
重新睁开眼睛,看向久违的格斗场。
格斗场内,“楚霁”的唇角再一次逸出鲜血。
他扶住场边的锁链,跌跌撞撞地爬起。
琉璃色的桃花眼里染上赤红,冷厉的目光横扫过格斗场坐席上的人群。
癫狂的人群。
他收回目光,却再次呕出一口血。
拳台上的裁判却顾不得这许多,他看着“楚霁”的目光满是狂热。
“楚霁”这一场拳为格斗场赚来的钱,比昨天一整天都要多 !
要知道,这才是他第一次登台。
少年瘦弱的躯体、透着病弱的苍白还有那张韶颜昳丽的脸,无一不在透露着他的真正“用途”。
格斗场的观众心照不宣,没有人认为“楚霁”会赢。
癖好特殊者等待着欣赏蝴蝶折翼时的挣扎,期待着花瓶坠地时清脆美妙的声响。
为押注而来者,自然要抓住机会,狠狠捞上一笔。
可现在,裁判一把将嘴角还在滴血的“楚霁”扯过,举起了他的一只手:“楚霁,胜!”
“楚霁”却不在意这许多,他只知道,他赢了。
不枉他拼着被打断肋骨的风险故意露出破绽,终于借势将对手打倒在地。
这是他的第一场拳赛,他必须赢。
只有创造出比这张脸更大的价值,他才不会像是一只被豢养的宠物一样,被牵出格斗场。
才有资格,说以后。
楚霁依旧站在“楚霁”身旁。
他记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是骄傲的,就像是他过去每一次回忆起这场战斗时一样。
他为自己,赢得了生存的机会。
可是现在,他好疼。
四肢百骸里都翻涌着气血,每一块骨头都在诉说着不堪重负,每一寸皮肤都在清晰地愈合又裂开。
原来,在这一刻,我竟然是疼的吗?
楚霁第一次,在面对这个时刻的瞬间,感觉到涌灌而来的苦涩与疼痛。
——我不该是这样的……我没有资格这样娇气。
秦纵本就只是在浅眠,哪怕在睡梦之中也时刻关注着楚霁的动静。
几乎是在楚霁翻身的瞬间,秦纵就醒了过来。
床头的烛火被他吹灭,只有外头的一盏铜灯提供着些许光亮。
一开始,楚霁虽然在频繁地翻身,面上却也不曾显出什么旁的神情来。
只是少见的冷漠。
可即便如此,秦纵也不敢再兀自躺下。
果然,没过一会儿,晦暗的灯光中,楚霁拧着眉,开始呢喃呓语。
他的高烧已经退去,此刻面无血色,即使在暖调的烛光下也显出无力的苍白。
冷汗打湿了鬓角,几缕发丝湿哒哒地贴着额头。他痛苦地皱起眉头,身体不知觉地蜷缩。
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动作。
秦纵想要查看一番楚霁的情况,可他的手指刚碰到楚霁的额头,就听见那苍白的唇瓣里颤抖着飘忽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字:“疼……”
他心头一紧,楚霁的梦魇棘手之处就在于他本身有严重的气血虚溢,若是猛然将他唤醒,于他的心悸更为不利。
这个“疼”字,让他喉间发紧,连安慰都说不出口。
那是他不曾参与的,甚至无从知晓的,楚霁的过去。
他只能遵循本能地将楚霁抱住,抱住他散发寒气的躯体。
像一只湿漉漉的狼犬,陪在主人的身边。
楚霁又闻到了槐叶清香。
凌冽的、深沉的、带着微苦的凉意和淡淡的安心……
15岁的楚霁总是以为,他在格斗场中的卧室靠近一棵高大的槐树。
卧室,是他唯一可以舔舐伤口的所在。
每一次,都伴随着槐叶香气。
他贪婪地吮吸着来自外界的唯一的自由的气息,想象着自己能像这槐香一样。
风是它的注脚,从不囹圄在任何一方天地。
直到他第一次成为格斗场的拳王,获得了短暂的自由活动时间,他寻遍了整个格斗场的外围,也未曾见到一棵槐树。
甚至惹起了看守人的怀疑。
可也恰是这次机会,让他意识到,炸掉这个格斗场,或许是一个可行的方法。
……
时间过得真快啊,快到楚霁几乎忘记了第一次闻到这槐叶香时的感受。
远处而来的清苦香气,似乎拥有某种远古的神秘的祝祷之力,将整个格斗场的阴霾都驱散。
楚霁恍惚间想起,他后来又遇到了一个什么人。
一个喜欢槐树的人。
——槐为木鬼,可通人鬼。那是他家乡的印迹。
他是谁?
“楚霁”在槐叶香中安眠,
楚霁亦然。
……
楚霁再醒来时,日光和煦,一室安稳。
纪安或许在忙,室内空无一人。
他的头还有些痛,是思绪被割裂后的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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