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王伯发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就说嘛,那药方怎么可能有问题?那可是周医师开出来的
,是州牧大人派来的。
可万鲁的下一句话顿时叫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更要紧的是,这环江水里的毒和药方里的一味药材相生相克,形成了一种奇毒。这药越喝啊,是越要命!”
王伯发简直是如遭雷劈。
这些日子,他们一家为了救孩子而省出来的药,竟然成了几乎害死孩子的催命符。
他原先还奇怪呢,怎么孩子的身子越来越差,桐昌城里死的人越来越多。
竟是被这一碗药害了!
“王老伯,你别担心。环江中毒和这奇毒咱们都制出了解药,保证药到毒除。只是这两种毒不同,解法自然不同。你细细同我说明白,家中谁人服了药,谁人不曾服过。”
万鲁怕王老伯伤心过度,连忙安抚道。
王老伯“欸”了一声,擦了擦眼泪:“大人随我进来,家中有笔墨伺候。”
他自然发现了万鲁手中是他们这个村子的人丁造册,这每家每户的详细信息光靠脑子是记不住的。
好在他们家世代耕种,勤劳肯干,到这一代也小有家底,便将孩子送到学堂,也能识得几个字。
因此,家中亦有笔墨,能给眼前这位大人一些方便。
万鲁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一只铅笔:“多谢王老伯,如此便可。”
说着,他在簿册上王伯发那一栏中打了一个勾,说明了家中确有四口人尚在。
灰色的笔迹在洁白的纸上那样清晰。
“这,是何物?”
王老伯见过孩子用来写字的毛笔,绝对不是这样的。
而且,这种笔竟然不需要沾墨汁便能书写?实在是世所罕见。
万鲁见状,颇为自豪道:“这是我们楚大人做出来的,叫铅笔,可方便了。”
王老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感慨道:“这位楚大人真是不凡。”
这样的对话在桐昌城的各家各户上演。
一时之间,城市重新喧闹起来,有了人间烟火气。
与此同时,那位宅心仁厚又敏智多思的楚大人,也在百姓当中口口相传。
而沧州城中,楚霁也终于等到了风尘仆仆而来的卓询之。
自东门始,楚霁带着卓询之边走边看。
街上人流不息,却因为左右走道的划分而一点都不显得嘈杂拥挤。
两旁商铺林立,商贩虽多却被管理得井井有条,整座城池端的是一派繁华喧闹的景象。
“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卓询之看着眼前之景,不由得感慨道。
沧州曾经是何等的荒凉冷僻?
现如今这番沧桑巨变,是任何一个没有亲眼见过的人都难以想象的。
更何况,这还是沧州经历了去年岁末那场雪灾之后再度振兴的场景。
这叫人如何能不侧目?
道路两旁的树木卓询之倒是不大认得,这树长得十分好看,笔挺遒劲,弯曲盘旋,下垂的枝干上丛生着龙爪似的绿叶。
“这是什么树种?老夫竟不识得。”卓询之心生好奇问道。
楚霁看着那随风而摆的树叶,眼底闪过一抹温柔笑意。
他轻声道:“这是槐树。卓大人不识得也是寻常。”
听见这个答案,卓询之不免有些震惊。
这槐树在大雍可是不祥之树啊,槐通人鬼,几乎少有种植的地方。
楚霁不言其他,只是温声道:“沧州以北便是成片的大漠,每到春夏之际,便有狂风卷起黄沙漫天,搅得全城难有宁日。而这槐树生命力旺盛,能适应沧州的干冷环境,且其根系发达,枝叶茂盛,能够挡住自北方而来的风沙。”
其实能起到防风固沙作用的远不止是槐树。
只是楚霁总有私心。
他总是记得少年人装着醉,伏在他肩头,嘟囔着要吃槐花糕。
院中移栽的槐树远不足以平他心中波澜涛涛,唯有以满城槐花相赠才能勉强聊表心意。
每每他瞧着秦纵从槐树下走过,便仿佛能够见到遍植槐树的涪州城中,秦家小公子明快地成长着。
那时,他身后是秦家满门忠烈的荣光,是自己天赋卓绝的明朗,是可以预见的青云直上。
好在,今日沧州城中的秦小将军,被他养得也不差啊。
沧州城中的百姓对于他要种植槐树并不曾有过什么异议。
什么防不防黄沙的他们倒是不在意,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了。
可一听说这是秦将军家乡的树,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儿,自发地组织起来,同衙门的人一起挖坑种树。
秦将军瞧着年纪就小,听说又早早没了父母亲族,若是他们连替他种一些家乡的树都做不到,那还凭什么被秦将军保护着呢?
想起当时沧州百姓的反应,楚霁轻笑出声:“槐通人鬼,可焉知这些不是他们的挚友亲人呢?或许便是这些魂魄,正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人。”
一如秦纵的父母和将士,也一定在守护着他。
楚霁带着卓询之粗略地参观了一番沧州城,便在醉乡楼里给卓询之接风洗尘。
酒足饭饱后,楚霁半是玩笑半是正色道:“沧州之景,比之盛京如何?”
卓询之何等人物,怎会听不出楚霁话中之意?
楚州牧这是在问他的打算呢。
可关于留在沧州还是回到盛京,在离开金殿朝堂时,他便早有决断。
卓询之站起身来,向后撤了一步,恭敬拱手道:“此间风景独好,绝胜皇都靡靡烟柳。”
楚霁展颜一笑,亲自将卓询之扶起:“得卓先生此言,楚霁心安矣。现有一事,还请卓先生相助。”
卓询之从善如流地直起身,从袖中拿出一沓折叠整齐的纸:“主公所想所需,便在这几张纸上了。”
楚霁大喜过望,将那纸展开,上头力透纸背的字迹清晰地写着此间文字的注音之法。
一圈一横,都是卓询之和楚霁的心血。
自从决定研究拼音以来,楚霁与卓询之的书信往来便不曾断过。
楚霁将自己从大阙古籍中得到的灵感汇集起来,卓询之又凭借自身博学,结合了楚霁的这些灵感,终于在前几日来到沧州的途中完成了拼音的编纂。
“有此拼音,何愁天下文脉不通?”卓询之见楚霁捧着那些纸,半晌也说不出话,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几月前,当楚霁来信说要给天下文字统一注音拼读之法时,卓询之便被他的这份智慧和胸襟震撼了。
字同音,使其传之天下,而后启民智,使天下慧矣。
当然,在此之前,楚霁要先解决胶州一事。
有了拼音,便能更加便捷地使用活字印刷。
是以,楚霁便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发行胶州时报。
胶州农业极盛,远比沧州富庶,多的是耕读之家。
待到时机合适之时,只需将胶州时报在胶州大面积地发行开来,必然最先引起读书人的震怒,从而席卷全城。
而此时,远在洵州的秦纵,正在为楚霁创造这个时机。
第九十七章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近一个月, 大约蔡旷也终于按奈不住准备起兵,洵州城内已成戒严之势。
城门口处的守卫逐渐收紧,每日往来人员都要接受盘查。
城内大约也是接到了风声, 商铺闭门不开者有半数之多。尤其是瓦舍勾栏之类,再无了往日的夜夜笙歌。
客栈酒馆看管得格外严格,往来住店的几乎每日都要被衙役官兵问询。
秦纵虽不惧这些, 但能少些麻烦便最好。
是以,在一日他以明面上的身份正大光明出城后,又半夜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回到了洵州城中,住进了钱庄的后院。
这日一大清早, 秦纵便收到了楚霁亲笔。
信上说卓询之已然安全抵达沧州、又告知了他周珩下毒一事,好在薛正他们已经初步控制了桐昌城……近日来发生的一干大事,写得是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
秦纵却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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