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秦纵却有些不忍。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眼前出现了楚霁的手。那只火光之下愈显莹白的左手,掌中有着四个清晰可见的月牙形的指痕。
“拿弓来。”
是平淡如水的冷静。
秦纵深深地看了楚霁一眼,并不多问,随后将一副弓箭交到楚霁手中。
楚霁接过弓箭,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他的身体不好,不能习武,所以自三年前,他便开始训练箭法,算得上百步穿杨,小有成就。
再睁眼,楚霁的目光,已是全然的坚毅。他左手撘弓,右手拉弦,将身体绷成了一只翠竹的模样。
弓满。箭头瞄向了乱军之中的马志。
松手。暗夜之中,疾行的利箭,在马志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准确无误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咻——”利箭的寒芒,划破了长空,也射穿了那张想要困住楚霁的血网。
楚霁喉间一紧,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高声道:“校尉马志,意图谋反,现已伏诛。”
“降者,恕其无罪;逆者,杀无赦!”
乱军之中,几乎所有的沧州府兵都跪了下来,口呼归降。
仅有少数几个忠心于马志的亲信,还一边死死地护着马志的尸体,一边寻找突围的机会。
可蒯民蒯信却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俩人,纵马逼近那些人,拔出长刀,顷刻之间就将那几人枭首。
战事终于平定了下来。
蒯民蒯信前来复命,楚霁点点头,让蒯民去整编降军,蒯信去打扫战场。
安排好各项事宜之后,楚霁将手中的弓递给了秦纵。
“多谢。”楚霁知道,秦纵发现了他的小秘密。他并不像那天在马车上表现出来的那样,由内而外地包裹着坚不可摧的铠甲,全然的无惧,全然的强大。
但好在,秦纵似乎也并不需要他那样了。秦纵知他,懂他,所以会在帐中,毫无保留地对那四个校尉出手;也会在战场上,不问一句地就递上弓箭。
秦纵伸手接过弓箭时,温热的手掌正好触到楚霁的指尖。那莹润的指尖带着一贯的微凉,但总让秦纵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破空射出的箭矢,洞穿的好像还有他那本就支离破碎的心防。
楚霁此人,内毓锦绣,满腹华章。
下意识的,秦纵握住了楚霁的指尖。
一瞬间,浓云霁散,月华如水,清辉散落在楚霁那张脸上,秦纵仿佛看见了月宫神祇的笑。
被握住指尖的人,感受到从带着热意的掌心传导出来的安慰,笑着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脸色骤变,闷声咳了一声,随后苍白的唇边溢出了暗淡的血痕。
“楚霁!”
楚霁伏在秦纵的肩头,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气若游丝:“不可声张。”
第二十四章 (倒V开始)
秦纵一手扶住楚霁的后背, 一手伸到楚霁的腿弯处,打横将人抱起。楚霁虽然消瘦,但身量不矮, 虽不及秦纵,在人群中也称得上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可是,体弱久病的人, 即使穿着一身轻甲,也轻得吓人。
轻飘飘的重量,让秦纵心里有些发闷的疼。
三步并作两步进了中帐里,秦纵小心地替楚霁褪去轻甲, 将人塞到了榻上。
随后,他坐在榻前,给楚霁把着脉。楚霁一贯不喜在人前示弱, 若不是偶尔抑制不住的咳嗽和时常惨白的脸色, 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病弱之人。
可是秦纵摸到了楚霁的脉搏,是细弱虚无的,典型的气虚血溢之症。还好,不是什么肺痨这样不治的病症。气虚血溢虽然不能根治,但是以楚家的财力, 好好地温养着, 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这一次咳血,全是因为这两日楚霁的心神一直紧绷着, 耗费了太多的心神。刚刚,他又强行压抑着不适, 一箭射杀了马志。这心头的弦一松开, 原本强撑着的精神,就全都卸下了。
随手将药方交给一个亲兵, 秦纵看着软塌塌地昏睡在榻上的人。楚霁的面色苍白如纸,唇瓣是好看的菱形,却没有半丝血色,比起往日显得更加脆弱。那双勾人多情的桃花眼紧闭着,再不见往日的熠熠光辉。
秦纵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曾被他短暂握在手里的指节。他不由得又伸出了手,握住了那只白皙的,冰凉的手。
这只手,曾对峙时执着袖箭贴住他的心口,也曾细致温柔地替他包扎伤口;
曾持着利箭射穿逆贼的胸膛,也曾捏着面团为他洗手作羹汤。
现如今,被自己软软地握在掌中。
在被楚霁叫着去做槐花糕之前,他以为,他会在终日饮恨中度过这三年。三年一过,便潜入南奚,杀了萧彦,为父亲和秦家军报仇雪恨,哪怕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可是现在,仇恨被他埋藏在心底。报仇,他非去不可。只是,他陡然觉得,这人世间好像也还有些什么值得他去留念。比如那一口槐花糕,比如那一杆亮银戟,又比如,今晚散落人间的月光……
和月光下的这个人。
药来了,秦纵自然而然地接过,又在亲兵疑惑的目光中杀过去一个眼刀,让人退了出去。可出身将门又长于战场的秦小将军,虽颇通医术,却显然没有照顾过人。
病榻之上的人,原本苍白的唇瓣逐渐因为药汁的热度而染上薄红,可随即又微微翕张着薄红的唇,呛出些滚落缠绵的热气。
秦纵急忙要拿锦帕去擦,可慌忙间却让勺子“当”地落回了药碗里,溅起些褐色的药汁,也让病榻上的人难受地嘤咛了一声。
楚霁是气血虚溢,最常见的并发症就是心悸气短,现在显然是昏睡之中又被吓到了。
拧着眉,秦纵有些挫败。他十岁入战场,十三岁得军心,十五岁孤身一人守住沁叶城门,自认天纵英才,却连照顾人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药碗,扣住楚霁的手腕,按住一处穴位,耐心地揉压着。很快,楚霁的眉头就松开了些,秦纵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又重新端起药碗,将药吹成温热的,再一勺一勺地喂给楚霁,动作更加地耐心细致。
好不容易喂完了药,秦纵坐在了榻边。只要一见到楚霁的眉头蹙起,他就拉起楚霁的手,替他按摩着穴位。
……
晨曦的微光中,楚霁半睁开眼睛。他记得,昨晚他昏倒在了秦纵的怀里。晕倒这种事情,楚霁虽称不上身经百战,但确实也经历过不少次。
气血虚溢并上心悸多梦,病得久了,这种专业性十足的术语,他也是可以信手拈来了。每次病发后醒来,他都会像是在梦里和人打了一架,全身都散了架似的,心口还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可是,今天好像不太一样,心口竟然没有那种压着石头的感觉,身上也很松快。楚霁下意识地想要抚上心口,下一瞬间,竟发现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人攥着。
他偏过头,在床榻边看见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是秦纵。他趴在床边睡着了,但两只手都保持着向前的动作,一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掌,一手握住他纤细的手腕。再仔细一看,楚霁发现秦纵扣住的,正好是他的内关穴。
楚霁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得怔在了原地。姜木曾经给他开出过诊断书,说过他若是想要在病发的时候得一夜安稳,就要有人衣不解带地替他整夜按揉内关穴,手法和力道都有要求。楚霁不是那种折磨人的人,自然不会为了自己睡一夜好觉,就让人干这种整夜不合眼的活儿。
楚霁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微微蹙眉。心潮澎湃,不外如是。像海岸堆积的乱石中,灌涌而来的浪,几乎要让他沉溺其中。
“还是很难受吗?”秦纵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见到楚霁蹙着眉,声音轻柔地问着,仿佛是害怕楚霁被声音一震,就会碎掉。
楚霁轻轻摇了摇头,随后睁开眼睛,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那一截被秦纵握住的手腕上。
顺着楚霁的目光看过去,秦纵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抽开了自己的双手,眼神也飘忽了起来。
看着秦纵一如既往的别扭,楚霁心头的涌动也平复了一些,不由得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坐起身,说道:“劳烦小将军将我的轻甲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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