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木见师父来了,心里已经有了底。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即用胳膊肘捅了捅楚霁:“放心,师父一定能把师弟救回来。论起来,你也应该叫师父啊。”
楚霁知道姜木有心怄自己笑一笑,也随着他的意思,唤了无患子一声师父。
拔箭一事宜早不宜迟,无患子将军营里的一众军医叫去商议了方法,又给各人安排了相应的工作,便准备动手了。
这下楚霁倒成了个碍事的,一来他不通医术,帮不上一点儿忙,二来他身份在这里,无患子和姜木还好,但寻常军医难免会束手束脚。
“无论发生什么,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楚霁被姜木赶出了营帐,这时候也就只有姜木敢这么做了,楚霁知道他的用意,方才自己不过皱了下眉,就叫一个军医打翻了药瓶。
“你放心,有师父在,一定没事的。”姜木宽慰他:“你现在这么憔悴,叫师弟醒来见到多难受啊,先去休息,结束后第一时间叫你。”
话虽如此,但楚霁此时哪里还有那个休息的心思,只是他也不愿就这么干等着。
楚霁召来蒯民,细细问了那日秦纵交代了什么。
那日他耍性子,秦纵竟也就让他意气用事了,只是在事后将一干事宜交代给了蒯民。现在知道秦纵有救,楚霁心里对蔡旷和周珩恨意滔天,自然是决意要攻下盛京,用两人祭旗。
听完蒯民的讲述,楚霁眼中闪过危险的光:“命蒯信领两万步兵,即刻去办。”
蒯民蒯信领命而去,楚霁又坐在原地,脑中什么也没想,就那样看着天色从大亮变成泛着黯淡的蓝。
“殿下,元帅救回来了!”
亲兵的声音将楚霁的思绪拉回,楚霁顾不上旁的,起身大步就往帅帐走去,甚至在起身时摔了个踉跄。
帐中的军医散去大半,只有无患子开着药方,姜木收拾着药箱。
秦纵依旧是面无血色地躺在那里,眼睛闭着,胸膛的起伏也十分微弱。
“姜木……”楚霁看着姜木,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祈求。
“没事没事,失血过多晕过去了。等夜间发了烧,挺过去便无碍了。”姜木扶住楚霁的肩膀,也说出了让楚霁心安的话。
“谢谢。”直到这一刻,楚霁才觉得自己喘过了一口气,拥有了呼吸的权力。
第一百四十一章
看着眼前的秦纵, 楚霁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在盛京楚宅的那个晚上。
那天是他们初见,他将秦纵从斗兽场中带出, 两人还是各怀心事地相互提防着。那夜秦纵也是因为伤口发了高烧,自己在想些什么呢?
他一边研究着涪州的《风物志》,一边回忆着原书剧情, 想着该如何和这位原书男主斗智斗勇,将他收入麾下,叫他替自己出生入死,封狼居胥。
现在的楚霁不想他出生入死了, 只想他平安醒来,回皇宫去做他的爱人。
秦纵身体一向很好,六年前因为医治及时并没有落下什么病根, 所以极少生病, 更莫说是像今日这样了。
楚霁记得六年前,发烧的秦纵很喜欢自己将手放在他的额头,因为他的手带着凉意,能缓解他的痛苦。
秦纵的眉头果然舒展下来,楚霁轻声一笑, 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
借着暖黄的烛光, 楚霁端详起二十一的秦纵,满脸稚气褪去, 是楚霁曾预想过的俊朗深邃。
那一双曾经凌厉疏离的丹凤眼,楚霁总以为要紧闭时才能显出几分温和, 现如今却是只要一看着他, 便什么寒冰都融散了。
秦纵好似又在呓语,楚霁记得他上一次发烧时还是个会在梦里喊“娘
”的“小娃娃”, 这一次他再俯身时,毫不意外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小混蛋,楚楚就在眼前,也不醒过来。”楚霁悄悄搓了一把秦纵的耳朵,手感还是那么好。
那一年,还是楚大人的楚王殿下因为这一声呓语心软,留下来照顾了人大半夜,临了还被抓住了身上最值钱的玉佩,那枚狼王啸月。
今夜的楚王殿下不心软,只心疼,被抓住的是一颗全然鲜活跳动的心。
*
清晨,秦纵睁开眼睛,身旁的楚霁还在安睡,仿佛无数个他们相拥而眠的日子。
楚霁没有傻乎乎地守秦纵一整夜,秦纵也舍不得。等姜木确认秦纵烧退了,楚霁便沐浴更衣躺在了秦纵身边。
军营里没有楚霁的衣裳,他干脆穿了秦纵的里衣,蜷缩在秦纵身旁。
他的睡相一直很好,往日里若不是秦纵非要抱着,他是绝不会挪动分毫的,所以并不担心压着秦纵的伤口。
无论如何,他都要让秦纵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上一次秦纵受伤醒来没见着他,可是生了好大的委屈呢。
秦纵能感受到胸膛上插着的箭已被拔出,身体里逐渐涌现出力量。师父和楚楚的对话他其实都听到了,只是那个时候他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拔箭的过程凶险万分,秦纵一心只想着楚霁说的那句,他们还没有婚书,这才逼着自己保持意识。
好在师父将楚楚赶了出去,否则一定会吓着他。
军营里的条件不比宫中,楚霁的床幔都是上好的软烟罗,日光再刺眼也会变得柔和。但此刻初夏的阳光直白地洒在他脸上,楚霁却没有醒来,显然是累极了。
秦纵有心替他遮一遮刺目的日光,不想他刚一动,楚霁便醒了。
“阿纵,你醒了!”四目相对时,楚霁的眼睛里突然绽出神采,他急忙起身要下床:“阿纵,要不要喝水?有没有哪里难受?还疼不疼?我去请师父来。”
秦纵声音沙哑却不让楚霁下去:“我很好,只是很想你。”
说完,他张开手臂,楚霁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搂住他宽厚的肩膀,眼泪自眼角滑落。
若秦纵这次活不成了,楚霁不敢想他会变成什么样。
近乎生离死别过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相拥,任光影交错斑驳。
*
秦纵身体底子好,伤口一日一日地渐渐愈合,人也愈发精神,楚霁的身体却日渐颓败下去。
那日心悸吐血,让楚霁好不容易维持的健康表象彻底崩溃。原先他心里记挂着秦纵,一时倒显不出来,现下秦纵无事,他心头松懈下来,竟病得比往常都厉害。
“这半个月熬过去,以后就能跑能跳了。”无患子拔下楚霁后背上的最后一根针,今日的治疗
便算是结束了。
“多谢师父。”此刻楚霁已经疼晕了过去,秦纵心疼地握住楚霁的手,撑起身子对无患子道谢。
无患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让秦纵赶紧躺下。这一个伤员一个病号,没一个省心的。
楚霁的体弱,秦纵当年在南奚时就和无患子商量过,只是这病症若想根治,讲究的是一个不破不立,需得在心绪振动之下,先将身体里的瘀血吐出来,而后才能施针。
只是寻常人吐血都是对身体极大的损失,就更不要说楚霁了,必定是凶险万分。所以无患子的意思是不若就好好养着,虽说身体弱些,但调养得当,于寿数也无损,何必再去吃这样的苦。
不想此番事件,靖无意间交楚霁完成了破而后立。好在有无患子在,否则姜木一人实在无法顾全这一对儿。
无患子走后不久,楚霁也醒了过来,看见秦纵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看,不由得噗嗤一笑。
“笑什么?”秦纵问。
“我笑咱们两个,一个只能躺着,一个只能趴着,还偏要看对方。”说着,楚霁伸手去镍秦纵的耳朵:“好丑哦,我的大元帅。”
秦纵任由楚霁对着手作乱:“可我的殿下还是特别好看。”
养病的日子过得漫长,前方也一直未有战事。他们都知道,蔡旷是在积蓄最后的力量,等到秦纵身死的那一天,他就要进行全面的反扑。
只可惜,他的算盘必然是要落空了。
有秦纵和一众将领在,楚霁全然不需要操心这些,养病养得他实在无聊,倒琢磨起旁的事情来。
“你觉得你那日救回来的孩子怎么样?”楚霁刚喝完药,秦纵拿帕子给他擦嘴,末了却听得楚霁问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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