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因为这两条河一南一北地穿城而过,所以桐昌城中并不需要水井。
吃水、浣衣、灌溉土地……有此二江便足矣。
这两条河哺育了桐昌城内的万千生灵。
只是此刻,浩瀚江边已是伏尸绵延。
月上中天之时,薛正回来了,姜木连忙迎上去。
“那是什么人?”姜木问道。
薛正默然摇了摇头。
这结果将姜木也不意外,他和薛正的脑子属实是半斤八两,他这边也迷糊着呢。
“算了,别想了。明日便传信让楚霁把杨佑和阿黄给我送来,一准儿跑不了。”姜木看得开,说这话时颇为豪迈,大有些自豪之态。
薛正只觉得这话听得他牙酸,又有些半“苦中作乐”半幸灾乐祸地想着,若是杨佑知道自己和阿黄并列,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很快,二人来到了钱庄门口。
向来门庭若市的钱庄此刻只余下寂寥。
朱漆红门紧闭,角落上隐约可见垂下几绺残缺的蛛
网。
只有高悬着的“霁月钱庄”乌木匾额尚且勉强彰显着独属于天下第一钱庄的巍峨气势和不俗财力。
薛正愣怔片刻后才上前敲门。
“笃笃笃”的声音在凝滞的空气中回响许久,却未曾得到半点回应。
薛正心急如焚,刚准备用力踹门便被姜木拉住。
“诶呀,快别敲了。”姜木原本也着急得很,忽地他一拍脑袋赶紧上前阻止。
“桐昌城内的疫病这样严重,钱庄的人只怕也染上了。这里离太守府不远,动静再这么大,太引人注目了。”姜木说道。
薛正的手停在半空:为什么感觉今天姜木的脑子格外好用?
姜木眼角弯成一个心虚的弧度,耸着肩道:“杨佑早告诉我不要敲门的,我给忘了……”
薛正没好气地叹了一声,随后还是不得不认命地问道:“那咱们怎么进去?”
谁叫咱没有这个开小灶补习的待遇呢?还是勤快着些多“请示”吧。
“翻墙啊,”姜木理所当然道:“咱们城墙都翻了,这院墙还翻不过去?”
薛正:那还真是不好说……霁月钱庄的墙里墙外机关重重,别说姜木了,便是他都会被戳成筛子。
忽的,他匆忙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从里头拿出一张宣纸来,赫然便是钱庄的机关分布图纸。
薛正将手中的图纸一扬,脸上是面罩都遮不住的得意:“瞧瞧,还是主公疼我,不比杨佑对你差吧。”
……真想让秦纵看看薛正这不知死活的模样,居然敢这么比喻。
姜木无奈又好笑地点着头,示意薛正快些翻墙进去。
第九十一章
霁月钱庄名为商铺, 实则更像是一个庄园。
哪怕是在寸土寸金的盛京城东市,霁月钱庄依旧保持着不亚于一个庄子的规模,更不要说是在这桐昌城中了。
在不逾制的情况下, 楚霁尽可能能将钱庄建得声势浩大,是桐昌城内除却太守府和衙门以外最为气派的存在。
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为了尽可能完善钱庄的功能, 二也是为了震慑心存歹念的宵小之辈。
钱庄正面的木门虽无象征官阶身份的铜钉为饰,却是富贵煊赫的朱漆红门,内里更是大有文章。
里头是一层一层叠起来的钢板,门轴亦是由铁水浇筑, 绝非人力所能破坏。
从正门进去便是平日的银钱往来兑换之所,大堂宽敞明亮,一个个窗口后头坐着账目先生和活计, 为来人兑换银票。
虽说每日来往之人繁多, 可敢在霁月钱庄里小偷小摸或是耍横玩赖,那真是临出门前就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了。
每日这霁月钱庄都会有两排彪形大汉守卫巡逻着,一个个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钱庄后院与前院相连,大堂的后门再穿过一段垂花回廊便是了。
旁人自是进不来的,这里是掌柜、账房、伙计和护院的住所, 加起来统共有百余人之数。
最要紧的是, 再往深处走,巨石假山灌木掩映之处, 便是钱庄的钱库。
因此,钱庄的守卫是万万马虎不得的。
院墙足有十五尺高, 将整个钱庄拱卫于其中。
墙上机关遍布, 稍不留神便会有来无回。院内还有训练有素的护卫轮班巡逻,几乎飞不出一只不该飞出的鸟。
“楚霁这丫也太狠了些!没有这分布图, 我可不得被射成筛子?”姜木捧着那分布图,边走边找合适的翻墙位置。
他瞧着那上头密密麻麻的机关,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
“可不就是有好些筛子吗?”薛正忽的停下脚步,瞧着不远处院墙下躺着的十数具尸体。
这些尸体并不像他们一路上瞧见的那样,衣衫褴褛,浑身溃烂而亡,反而一个个都穿着夜行衣,只是身上直挺挺地插着许多箭矢,身下是已然凝固的猩红到发黑的血泊。
显然这些人是妄图进入钱庄,中箭失血而亡的。
“可惜,都已经死透了。”姜木俯下身,挨个检查了一下地上的尸体,随即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哪怕是还能有一口气吊着也是好的。
姜木会用尽浑身的医术将人救活,却让那人活得惨烈痛苦,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因此,这些人为求速死,不得不将自己的来历吐得一干二净。
听到这话薛正并不意外。
这些人都是死士,哪怕当时被箭矢击落并未毙命,也会尽力吞下口中藏着的毒药,以防被人救走而泄露了身份。
当年霁月钱庄初立之时可远不如今日太平,好在当时楚霁只是在盛京及其周边地区开了几家钱庄,薛正他们几个尚且能忙得过来。
几人带着手底下的人日夜守在钱庄中,不知杀了多少探子和打手,再加上背后靠着楚霁,达官贵人想干些什么强买强卖的生意也从不曾成功。
铁血手腕之下,再加上霁月钱庄背景极深的传言愈演愈烈,才使得霁月钱庄固若金汤。
哪怕是后来楚霁在各处开了许多分部,也鲜少有不要命的敢再来挑衅。
不过,死人的身上也不是全然没有信息可寻。
薛正熟练地将地上的尸首翻面,仔细检查着,不放过一丝一毫。
“这背后之人手段倒是十足的狠辣。”不多时,薛正有些挫败地将手中的尸首放下。
这些人称得上是完全意义的一干二净。
别说是身上的腰牌,衣裳的纹绣这样显眼的东西,就连一般死士用以验明身份的刺青都没有。
通常情况下,大家族中豢养的死士都会在隐秘处,刺上只有内部人员才知晓含义的刺青。
可这些人身上,腰腹处明晃晃地被剜掉了一块肉。
刺青全无,只剩下剜肉伤口愈合后大片恐怖的伤疤。
绝无一丝泄露身份的可能。
姜木不信邪地又仔细地探查了尸体的瞳孔、舌苔等处,又取出银针检查了一番地上的血液,收获却不十分大,难以分辨其身份。
他只得松开手,随手捡起尸体身上的夜行衣的一个边角将银针擦拭干净。
“算了,咱们来也别白费功夫了。进去之后再把人搬进后院,等杨佑来了再研究吧。”
连姜木的医术也没了用武之地,薛正只得先将此事放下。
说完这话,他便拿出腰间绳索,行云流水般地将其抛上了墙头的安全处。
暂时放过了地上的尸首,按照分布图的指示,薛正在前,姜木随后,二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墙上机关,一步步地攀上了院墙。
院墙之内,霁月钱庄的后院已然做了重新的规划。
管事单启将后院的房间分成了三个区域,又将钱庄里的众人按照染病的轻重程度安置在相应的区域里。
此时,他正带着几个轻症的活计给大家伙儿熬药。
不过几日的功夫,单启已然老了许多,鬓边丛生华发,再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好在钱庄里头的药材还算是充足,应当还能够再撑一段时间。
思及此,单启禁不住看向钱库所在的位置,眸色悲怆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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