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除非月华城主用这么笨、这么要命的办法跟他耗了一夜……
依旧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
……
“燕王,燕王!不好了,大世子那边出事了!”
东方既白。
燕止打了一夜,整个人也不是太好。
这个战报来到,他在那一刻,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大世子”是谁。
随即,他看到月华城主在笑。
他笑的确实不怎么好看。熹微晨光之下,只能看到面具之下疤痕更加狰狞,还混着许多血污,不像样子。
哦……
西凉王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他也想笑,结果没笑出来,兔脸底下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后悔刚才没干掉月华城主的眼神。
慕广寒看见了,他忍不住笑得更得意。
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
唯一的目的,只有一个——雁弘带来那二十万大军,无论如何,绝不能落在西凉王手里。
其他,无论发生什么。
失掉城池也好、折损将领也罢,只要那二十万大军不到燕止手中,他们就尚有翻身的一线余地。
但那二十万大军已经在府清了,触手可及。
大世子不找到天玺,也不会那么轻易回去。
要怎么才能让它不落入燕止之手呢?
一天不把这个巨大的隐患解决,哪怕其他计谋再深,“燕子笼”再好,哪怕杀得敌军只剩西凉王一个人。真有必要时,他也随时可以去取。
纵然兄弟失和,哪怕只带走三万人、五万人,他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除非。
那支军队,全部都没有了。
第21章
那夜东北风很大。
随便点上火,能烧一大片。
邵霄凌以前常听说书先生说,历代月华城主“下凡”,都是样貌昳丽又能窥得天机,而被天子与四方王侯奉为上宾。
连着十几代都美貌,偏就这一代不好看。
所以邵霄凌也一直没想起来问阿寒他到底会不会算命。直至此刻,他十分雀跃——阿寒一定能卜会算,回去定要他给自己算上一卦才是!
不然怎会如此料事如神?
此次分兵,慕广寒只给他一千人轻骑,任务是让他静悄悄埋伏在山上,日日盯着府清城外那二十万西凉大军。
一旦大军出动,就在后面悄无声息尾随。
“放心,他们不会往秀城方向走,而应该会从岔道北上。”
可是据邵霄凌所知,岔道北上应该是一处因河流改道而废弃了的死路,既没有城池也没有人烟。
西凉军怎么可能会去那边?
无论如何想不通,阿寒这次能灵吗?
结果,观察西凉军的第一天,勘探兵出动了。邵霄凌耐心等啊等,隔日勘探兵回来以后,大部队竟真的也动了,全军从废弃岔道北上,二十万大军被带到一处深山老林的大谷凹中。
邵霄凌一路尾随,只见此处山脉形状鬼斧神工,像极了一座宽大的天门。
邵明月在他怀中提醒:“三叔,这里是古南越火神殿。”
古书记载,大夏四州,各有一座曾经宣赫一时的神殿,分别是东泽风神殿,西凉水神殿,南越火神殿,北幽土神殿。连同大夏华都的“古祭塔”,一共五座神殿,当年个个香火鼎盛。
可是后来朝代更替,古神殿不是被土所埋、被火所焚,就是沉入水底。唯有华都古祭塔在数年前大司祭还在时曾被重新大规模修葺过,剩下四座早已荒废无人问津。
二十万人倾巢出动,竟然就为在这古神殿荒废之处趁着夜色在吭哧吭哧挖些什么。
还有人不耐烦的在喊:“快,再快点!”
邵霄凌有点好奇,但他谨记慕广寒的叮嘱——
偷偷跟着,别被发现。
偷偷放火,偷偷跑,跑快点。
到时别管他们在做什么,烧就是了。
洛州侯小的时候是个熊孩子,有次差点把侯府烧了。从那以后就被管得很严再也没能玩过火。
如今也算是圆了童年夙愿。
一千人悄悄散在林子各处。大约一个时辰,一个接一个,火光在夜色中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
东北风大作,很快燎原。
……
隔日清早,当邵霄凌焦头烂额、烟熏火燎地好容易从林子里钻出来,他怀里的小小少主完全不想说话。
他们走的是最安全的路线,唯一的任务,是放火。
谁成想烧得太快了,差点连着把自己也烧得全军覆没,更别说堂堂洛州侯还不认得路,如今全员灰头土脸!
“你好意思说我,你不也不认路吗?”
邵明月:“三叔,我九岁!”
一两人带着半烧焦的一千将士吵吵嚷嚷,猝不及防转角处陡然遇到一支黑色甲装、严整有素的敌军轻骑,为首人抬头一张花兔脸,直直看着这边。
众:“…………”
这可真是大白天见活阎罗了。
虽是初见,但人尽皆知,西凉王就是白发、兔脸,杀人不眨眼。
一时间彼此死亡凝视,邵霄凌还有点不服气地跃跃欲试,小小少主心里想的则是我也太倒霉了,刚出火坑又入狼嘴,英年早逝、芳龄九岁。
好在。
狭路相逢,但两边人马中间还隔着一个不宽不窄的山涧。
虽然西凉战马努努力未必不能越过,可西凉王只是冷笑一声。
直接没管他们,而是带着一队人马全速向山谷里去,就这么在邵霄凌面前活生生冲入了尚还在燃烧中的山林火海。
邵霄凌都看呆了。
他只听说过飞蛾扑火。
从没听过大燕子扑火。
“西凉王疯了不成,哪有自己撞进去火场里找死的?”
……
无论如何,经此一吓,邵霄凌之后回去的路上一路小心多了。
侦查再侦查,躲藏再躲藏,确定前路不会遇到西凉铁骑才敢小心翼翼往前走。
邵明月:“师父说了,如无意外,燕王必定要去救大世子,果然。”
当然师父还说,万一这人就是意气用事死活不救,那他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西凉这些年内政复杂,非一两句话可说得清。
燕止虽为西凉王,却并非雁氏正统,继位只是因为老西凉王笃信他能为自己的亲生儿子替命延寿,才让他“暂时接位”。
因此这位名义上的“西凉王”,倒不如把他看做西凉摄政权臣更为妥当。
这几年,燕止与真正拥有王族血统的两位世子雁弘和雁真,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制衡当中。三方都在暗地给自己加码,也都清楚总有一日平衡破裂肯定要弄个你死我活。
可眼下还不是时候。
两位皇子谁都不想率先发难抢夺王位,因为一旦如此,定会将燕止推向对方。可燕止想要除去此二人自己坐稳王座,也需要争取更多西凉旧臣支持,眼下根基尚不够稳。
暂时的风平浪静,是眼下三人共同的愿望。
但如果雁弘突然死在洛州,燕止麻烦就大了。
两位世子中,燕止与大世子雁弘关系绑定,而雁真与西凉其他几大权力氏族捆绑。雁弘一旦出事,政敌必借题发挥大出谣言,甚至会污他在洛州害死大世子,逼他交还王位。
“所以无论如何,他当然不想让那大世子现在死了。”
“否则征战谋划多年,岂不给别人白做工?”
……
山谷被烧一夜,多处焦土与火海并存。
燕止想想雁弘那锦衣华服愚蠢的模样,再想到他此番给自己闯下的祸,真觉此人烧死也活该。
但最好别死,眼下尚不是时候。
经此一次,以前他并无实权阻止大世子自行带兵南下,以后则有了充足理由让群臣支持。大世子的兵力也被大幅削减,以后只能更加依靠他。
前方道路被大火所阻,只有一处一丈多远的山缝通向另一个山崖。
赵红药正想着该怎么过,忽然看到燕止竟然就这么策马一跃,不禁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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