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人生在世,年幼之时,区区一点新奇,就能叫人快乐无忧。然而日渐长大,所得明明比年少时多得多,却再也不复当年纯真极乐。”
“……天玺亦如是。”
“老玺正因为老,吞噬无尽欲望,才会开光艰难。如今湮灭,往复新生,反而纯净简单。”
慕广寒听得脑子嗡嗡作响。
天玺凝结完毕,他小心将那红色清透的璞玉包裹袖中。耳边又听纪散宜道:“说起来,听闻燕王数年前失忆。对自己的出身血脉,一点都不记得?”
“我是不记得。”燕止坦然,“但似乎,阿寒倒知晓许多?”
慕广寒:“……”
他不知道!!!
他都要疯了,他知道什么啊?这一切对他来说也是一团乱麻浆糊,理不出半点头绪!
第111章
那日,慕广寒匆匆回城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刻将东泽、西凉血脉的拓跋星雨与小黑兔给全方位保护了起来。
第二件事,则是急如星火,马上调动所有能动人手,满天下寻找楚丹樨的下落。
遥想一年前,他离开月华城时,并不知晓楚丹樨是早已陷落的北幽王室血脉。若是早知道,他那时定不会放他满天下乱跑!
眼下,慕广寒也只能暗暗祈祷,希望自己这回能务必赶在姜郁时之前,找到楚丹樨。
……
洛南栀因力量耗竭,从火祭塔回来后,就一直昏睡。
慕广寒傍晚时又去看过他一回,洛南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宛如一具失去生气的玉雕。慕广寒瞧他那憔悴样子,倒也实在不忍苛责。
但,虽不忍苛责洛南栀,他却并不会放过纪散宜与荀青尾。
大晚上的将两人拉来房中,就是一通狂批厉训。
“是谁给你俩的胆量?身为异世寰宇之人,竟敢擅作主张,帮着南栀先斩后奏?还敢孤意冲塔——此等做法又无先例可循,万一反噬,你们可曾想过又该如何收场?”
“更不要说,若你二人提前将一切全盘脱出,咱们本可暗中行事,先将楚丹樨寻回!如今火祭塔已亮,姜郁时身在裂缝空间内,不会毫无警觉。以他性子,定会想尽办法阻挠我们开启其余三座祭塔。你们又可有应对之策?既无对策,又这般行事,就不觉得荒唐至极?!”
小狐狸倒是知错乖巧,闷不做声垂着尾巴。
可纪散宜几百年来高高在上、养尊处优,何时受过此等责骂?当即冷笑一声:“若有不测,有我和青尾在,也足够应对。”
“你能应对?”慕广寒被他气得笑出声来,“凭何应对!当这里还是你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不染仙界?你二人在此,不过就只是有些雕虫小技的凡人罢了!就连你那所谓什么阵法,也只在燕王面前一触即碎,又能应对什么?就只会添乱!”
“你!”纪散宜气结。
添乱?他居然说他添乱!
若是在原本寰宇,月华城主这种凡人,对他而言不过区区蝼蚁。可在这个寰宇之中,他竟被蝼蚁质疑实力???
更可气的是,余光一瞥,那个单手就破了他的防御法的燕王,此刻正在一旁平心静气地悠然观战,细味香茗。
“……”
真是够了!!!
这方寰宇简直欺人太甚。他这次走了绝不再来!鬼地方!!!
……
当晚,纪散宜从负隅顽抗,到被慕广寒引经据典单方面骂到哑口无言,过程整整持续了约莫两个时辰。
从不服,到怀疑人生,再到自闭禅定,最后恨不得能放下屠刀当场立地成佛。
慕广寒却还没完:“我是真心好奇,你们寰宇天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如此不讲道理、混沌愚昧之人,也能独霸一方、升仙成魔?”
纪散宜:“……”
某种程度上,他能不讲道理却独霸一方,确实是因为实力够强。
而人不讲理久了,就会遭报应。
他的报应就是从找了荀青尾这么个狐逼对象!!!没找对象之前万众敬仰,找了对象直接跌落神坛,真应了那句“所有的风雨都是对象带来的”。
这次不也是狐狸私底下勾搭洛南栀,才害他一起挨骂。
他回去必把狐狸尾巴给薅秃!
慕广寒足足骂了二人两个时辰,还真不是因为他喜欢骂。实是两人本性难改、不知利害。若不一次给骂老实了,只怕再惹出什么事端。
当然,也得亏两个玩意是别的寰宇来的。若是西凉南越军中之人,他早就军法处置了!
两个时辰后,荀青尾和纪散宜灰溜溜地跑了。而慕广寒本连着一天一夜没睡,也早疲惫不堪。
但他并不能就这么去歇着。
因为还有第四件事——向燕止交代他的身世渊源。
“燕止……”
可真转向燕王,他张了张口,却又哑住。
毕竟,此事他自己至今也尚未完全理清头绪,又该从何说起呢?
正踌躇之际,燕止起身走了过来,一阵幽兰香拂面。
紧接着,一只甜山楂馅儿的芙蓉樱草糕被塞进他口里。
“阿寒适才,训了那二人良久,想必也累坏了。”
“不如先吃些宵夜垫垫肚子,更衣沐浴,再慢慢聊别的也不迟?”
说着,他垂眸微微一笑。
不由分说将他一把抱起,便向山间温泉走去。
……
南越之地没有边沐浴边品尝美食的风俗,但想必西凉是有的。
慕广寒犹记当年西凉簌城温泉,燕王就曾亲手为他烫橘子、炭火烤栗。半月之前,也是燕王给温泉沐浴的他,带来了一整罐鲜嫩可口的奶汤小黄鱼。
今日吃食则是一盘软糯小糕点。
因近来隆冬天冷、洛水冻住,厨房没有捕到他最爱的小黄鱼。遂给他换了一碗热腾腾的鲜肉粥。
夜色已深。
半山温泉在皑皑雪中水雾氤氲、蒸烟袅袅。
燕王一手提着吃食,一手抱着月华城主,缓缓走过长廊,路过摇曳风灯。腰带铃铛一路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慕广寒则默默趴在他身上。他明明说了,他自己也能走……
到了温泉之畔,燕王食盒轻放,将他置于青石凳上。随即利落的随即躬身半跪,替他脱起了鞋袜。
四下寂静无人,唯有银月高悬。
慕广寒的耳根瞬间滚烫。眼前燕王垂眸半跪,漂亮白发全都悉数落在了鹅卵石上,犹如雪落凡尘。而月下那修长漂亮的手,竟就这么伺候他的双足……一瞬只觉此事十分不妥,脚趾微蜷,想要躲开。
“嗯?”
燕王眸光微抬,一把捉住他的脚腕,促狭道:“躲什么?”
“……”
“燕止,你其实,也不必……”
倘若,这世上有什么缝隙,能给羞愤欲死的人躲进去。
燕止笑了笑,不顾他呼吸紊乱,起身故意更加靠近。声音低沉诱惑,温热呼吸拂在耳畔:“阿寒,你我新婚已有月余,夫妻一体,又何必如此羞涩生分。何况伺候夫君,本来也是为人妻子分内……”
他说着,用一种类似拥抱的姿势替他解他衣带。
胸膛咫尺之遥,呼吸交缠。温泉之畔寒风混着热气,吹得慕广寒心思纷乱。而燕止炙热的指尖偏又坏心眼地接着脱衣之命,时不时蹭过一些敏感的部位,引起一阵阵战栗。
慕广寒的耳根愈发红了,脑子也更乱。
他艰难地抬眼。
却只见天幕之下,燕王望着他的眼眸,比夜空繁星更加璀璨深邃。
而那温和眸光里的倒影里,全是他的模样,只有他的模样。
“……”
他不懂。
又一次陷入“弄不懂燕王”的迷茫。燕止他……真就,不心急吗?
从祭塔回来,要处理的事项实在繁多,他不得不先把燕止的身世问题给搁在了最后。
这个安排让他愧疚不安,一整日都未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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