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趟西凉之行,燕王仁至义尽。
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得身后人叹了声气。
“……”
当时被困“燕子窝”端水断粮,这人都能淡定投降然后淡定逃跑,怎么今日也学会叹气了?彼时夕阳已落,夜幕刚染了夜色的一抹幽紫。慕广寒逗他:“怎么,我这一走之后,你又是孤家寡人了,寂寞?”
兔子点头。
慕广寒:“……”
他还以为他多少会反驳一下,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承认了。兔头搁在他肩上,一下一下的。
这几日,西凉过来送行的官员多,赵红药她哥也来了。
别人都是给月华城主带一车车的礼物,这哥哥却是带了一车东西给妹妹,有他买的、也有族人托带的,全家都宠妹妹。
慕广寒早就听闻,西凉赵氏,家族和睦,家和万事兴。
加之又跟对了燕王,也怪不得这几年登顶西凉名门大族。孤家寡人之人,难免会偷偷羡慕这种人来。
很多人都会忘记,其实燕王也是孤家寡人。
失忆被捡,身世不详。在西凉南征北战这些年,按说也该有疲惫的时候、也有想要停泊依靠的时候,身边却没什么人,连个后宫爱妾都无。
大概所向披靡的“战神”大抵给人的印象,就是他不需要人间烟火。很少有人觉得“神明”也是人,也会因为有人注意到他手上伤痕而感到高兴,露出一丝真实的烟火气来。
夜色加重,两人回了船舱中。
红泥小火炉,燕王煮橘子。记得当年在府清城外他们第一次狼狈为奸时,这人就顺手拿树叶做了一盏流萤灯,此刻又拿橘子皮做了一盏,悬在船梁,灯影晃荡。
夜色柔媚,橘壮人胆。
最后一夜了,茫茫江上,无人叨扰。月华城主果断恶向胆边生,扑倒了燕王。
最后一次放纵,多多益善。
事实证明,人绝对,是可以喜欢不好看的人的!
慕广寒此刻十分确定。当被吸引,自然而然想要靠近时,眯眯眼、又或者不修边幅或一身黑衣,没人在乎。
只想多亲几下,亲着玩。
记得前日,两人一起洗了温泉。
燕王伤好得差不多,这次终于下了。那带着些许伤痕的肌理完美的□□,慕广寒就只敢偷看一眼。
因怕自己把持不住。
他,以“喜欢美人”出名,人生有朝一日,也会对一只眯眯眼大兔子把持不住。
甚至在温泉里,都只是短暂地想起了一下那天那个惊鸿一瞥的绝色大美人,默默感叹一下佳人难再得,然后就沉迷应付眯眯眼的兔,在温泉里搞七搞八。
唉。
船舱扑兔,让人沉迷。
只是亲的过程中,感觉身下船只似乎屡屡撞到小浮木。船速越发慢了下来,慕广寒微微歪头,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从船舱探头出去。
快满月了,银晖遍地。
船只的周遭,却不是江面,而是一片渺渺茫茫的大泽。寂静夜色,远处隐隐传来嚎叫。
慕广寒:“……燕王,好手段?”
从他们出发起,就一只有几艘船,伪装路过商船,暗戳戳跟着他们的轻舟。
暗哨跟踪几乎是必然的。燕王越是得把月华城主完好送回洛州,暗中觊觎的多方势力越是想要从中阻挠。樱氏、天子,其他潜伏着的心怀不轨之人,都在暗中蠢蠢欲动。
正因如此,燕王才特意选了一片轻舟,只有他们二人。
有的时候,人多反而易乱。倘若西凉真以几艘大船、成百精兵护送,谁又能保证亲兵之无一人内奸,杂役奴仆全数清白,偌大船只没有一处被做手脚?各种算计防不胜防,因此慕广寒也不让洛州接他,同样是怕节外生枝。
有燕王一个就够了,毕竟武艺天下无双。
有轻舟一只就够了,轻它能浮在江面滩涂这处渺茫的大泽之上,其他稍微重一点的船,都已在月色下不慎陷入沼泽。
虽说大泽里有浮木,但毕竟那么冰冷的天,也怪不得弃船而逃之人哀嚎连天。
追兵就这么解决掉了,轻舟继续一片畅快,悠悠然穿过沼泽,又回到广袤江面。月色朦胧下,燕止一指:“此处再往南,就是南越地界了。”
话虽这么说,轻舟却不过去,反而离岸越来越近。
燕止:“听闻月华城主,曾与南越王有过婚约?”
“……”
“南越王我不曾见过,只听闻俊朗华美、气质不凡。”
“不过,既城主宁选洛南栀也不肯选他,想必那顾苏枋也未必如传说一般。”
“燕止好奇。听闻城主与南越王已办过婚礼。这若是在西凉,就算已经成婚了。而洛南栀身为下属州侯,却将城主留下,此事对南越王而言,岂不无异于夺妻之……”
啪叽,慕广寒暴敲兔头。
他一直不理他的胡说八道,只等他图穷匕见。不想他竟还说得没完了!
燕王被敲,老实了,同时小船也靠了岸。在岸边等待的,是一匹不俗的汗血宝马,和停在马头顶上正饿得咕咕叫的馋馋。
“不情之请,”燕王道,“城主是否还有一些空闲,燕止想最后带城主去个西凉宝地。”
“……”
“放心,仅稍稍绕路耽搁,最多一二日,一定安然无恙送城主回去。”
看吧,果然。
偷得浮生,难舍难分,能多一日是一日。
……
透亮的小橘灯挂在马耳朵上。
慕广寒懒懒窝在燕王怀里:“我困了。”
他伸出手,海东青扑棱扑腾飞下来,“咕咕,你不困?啊,忘了你是一只夜猫子。”
海东青:“咕?”
“咕咕?”夜色深重,燕王低沉的声音顺着紧贴的温度传来,“它叫馋馋。城主怎可自顾自的,给我的鸟起了新名字?”
慕广寒不服:“咕咕,过来给我蹭蹭,给你好吃的。”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几块本该路上吃的风干肉干。
燕王:“馋馋,不可为五斗米折腰。”
结果海东青根本不理他。扑棱扑棱,开心吃。
鸟主人:“……”
慕广寒:“咕咕,看你多懂事,知道谁对你最好,知道谁每一次都会买上好五花肉喂你。不如跟我回洛州可好?我绝不像有人吝啬,每次都把你饿瘦。”
燕王:“嗯,你是待它宠溺了,回回把它养得肥到飞不起。”
马继续往前行。
慕广寒也有点饿了,和馋馋一起吃肉干,一人一鸟抢最后一块肉,燕王围观这一盛景。
慕广寒:“哎,你觉得樱懿的背后之人,是天子么?”
樱懿背后有人扶持。
不然,一个旁支少主,就算有本事一人之力区区数年将家业扩大几十倍,也该谨小慎微、努力守成才是。怎会主动投献,又在未在西凉站稳脚跟、深耕细作时,就胆敢图谋搅动风云。
慕广寒总觉得,燕王应是比他更早就想到了。
谁让人家有“本能”,而他却是个一动心就降智的狗玩意儿。回洛州以后,他定要从此洗心革面、清心寡欲才是,别一天天想些没用的!
果然,燕王开口:“他背后的,多半是天子。但也可能是旁人,譬如……东泽纪散宜。”
呃。
还别说,乱世之中,想要扶持势力搅西凉混水的,必然不可能是太小的势力。倘若东泽纪散宜未雨绸缪、打算挑动纷争黄雀在后,倒也符合自身利益。
倘若纪散宜不是自己人,看着……还真挺有嫌疑的。
“……又或者,南越顾苏枋。”
慕广寒:“啊?”
但,还真别说,虽然一瞬觉得荒谬。可既纪散宜可以有嫌疑,为什么顾苏枋就不能有。
犹记当年,是谁一身司祭华服,用兵如神所向披靡,一己之力替天子平叛。明明他亲眼看过,为什么这几年来,却总有一种“南越王不问世事,于因循守旧、偏安一隅”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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