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能简简单单一走了之,是要手续的,是要休书的,甚至可能需要南越的行政谕令!
如果没有,他们就还没有合离。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至今南越王仍旧是他月华城主合理合法明媒正娶的正室。
可万一真是这样,那他跟卫留夷的那一段“光明正大的恋爱”,岂不是……
岂不是只能算是他再在外头,瞒着正房包养了一个,见不得光的粉头外室???
“……”
好在,他跟卫留夷充其量也是只拉拉手。
但他和燕王呢?
可远不止拉手了!那可是亲亲抱抱、鸳鸯戏水一样没少,要不是因为种种原因每次擦枪走火没能成功,他也早就跟燕王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去了!!!
这。
这也太……
慕广寒一阵突突脑浆疼。
他,慕蟾宫,作为一个十几代难得一遇的、从小没爹没娘的、被毁了容还要为天下献祭的倒霉透了的月华城主。
一直都觉得自己各方面境遇、运气,都历代漂亮潇洒的月华城主们云泥之别。
但!
在他之前的那些城主,但凡留恋世俗在外面找了对象的,最高记录也就是就只是迎娶到了王女。
别说历代月华城主了。
就连历代大夏皇帝,都没有哪个敢同时向两位王女求婚的!
而他迎娶的,甚至都不是王女,而是王本人。
并且还有可能,在高娶了南越王情况下,同时在外包占了西凉王!!!
“……”
呵。
慕广寒都能想象,将来若是就那么为了天下苍生无声无息死了也就罢了。
这万一死了以后,将来有好事的后续城主没事干跑来考古他,那可真是有东西可看了!
先去月华城档案馆翻看他那无趣、孤单、乏善可陈的前半生,然后再瞪大迷惑的眼睛震惊于他这前后矛盾、乱七八糟、鸡飞狗跳、底开疯走的后半生。
慕广寒都能想象后人考到他婚内跑去跟西凉王乱搞时,那目瞪狗呆的表情——“厉害啊,佩服啊,彪悍啊,不一般啊!”
“…………”
那不比《月华城主风流史》还精彩?
死的心都有了!
……
慕广寒无语问苍天。
这辈子撇开事实不谈,他这短短小几十年,可真够圆满的,呵。
杏子糖还剩一颗。
他捏在手心好久,捏得都有些黏腻了。
眼前又一个岔路,慕广寒再度暗戳戳回头。
星空如钻,层林绵染,月夜雪路的尽头埋进深邃的夜幕,仍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唉。
路口有些风冷,把发丝吹乱在脸上,他去抚,掌心一把摸到自己半张脸横七竖八的疤痕。
适才在西凉营帐,他就是顶着这样一张满月过后异常疤痕遍布有碍观瞻的脸,在燕王面前大肆吃鱼、吃肉、喝汤。
倒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在燕王面前,好像每一次都最狼狈、最难看、最不像样的样子,指点江山、吃吃喝喝。
没有面具,没有遮挡,没有矫饰,没有掩藏。
……为什么。
为什么唯独不怕被他看到?
……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可以解释的,但是到最后,他也没有解释自己其实并没有找过什么新欢。
为什么不解释。
是想证明什么。
证明自己其实没有那明舔,证明自己没有那么爱?证明自己足够狠下心的话,其实也能赢一次?证明只要他足够麻木不仁,这个世上最所向披靡、万众瞩目的西凉王也能被他甩。他可太能干了!
这样子真难看啊。
世俗又谨小慎微,死命捂住真心。那么在乎毫无意义的虚名。
难得最后一次让燕止见到他,居然是这种从身到心,都最难看的样子。
真没劲。
……
慕广寒转过头,叹了口气,继续向前看。
突然身后黑夜里,一阵马蹄疾驰。
他一愣,心如擂鼓,天地渺然。一阵羞愧夹杂着骨血里的沸腾,还要安慰自己应该只是听错了。
他一向知道这世上,难以解释的疯事不少。但那无数奇奇怪怪的梦想成真故事里,他这种倒霉鬼,从来不会是被临幸和眷顾的一个。
而燕王,天下有名的枭雄,战无不胜的燕止。更是不该屡屡出场,来演这等不符合他身份的荒谬戏码。
但偏偏,星月交辉,夜色静明。
慕广寒就是这么怀着不切实际的心跳,在来时路上看到了月光照耀着一头银发,看到了他徘徊了一路,始终默默心里许愿想再见一次的人。
风驰电掣,月下冲撞而来粗蛮的肌肤相亲,不由分说的巨大力量直接将他拦腰抢上马背。粗野的动作下,一块巨大的、粗糙的毛毡红布落下来,遮天蔽月把他兜头盖住。
布料上有羊毛的香气,亦有燕王身上的幽兰香。
熟悉的臂膀搂他搂得很紧,几乎把他浑身都快要捏碎,呼吸隔着布料仍旧那么的炙热。
慕广寒是难得的又慌乱又蒙圈。
好容易,才抓着布角粗犷又厚实流苏的穗子,才从那块巨大的红盖头一样的东西里,努力把头脸给挣扎出来。
却刚一抬眼,就看见月下银光一炫,燕王玄铁法杖“啪”地一声打落了楚丹樨的剑,就这么打退侍卫、活生生游牧民族抢亲一般野蛮又热烈地抱紧怀中人,至少撒欢又跑出了二里地有余。
“………………”
既像现实,又像梦境。
“……”
慕广寒大概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就由着他这么抱着他一通狂奔,享受着惊心动魄的余温余毒不可自拔,这么荒唐。
直到马儿渐渐慢下来,隔着两人厚重的冬衣和一大块红布,燕王身上肆意散发的热气侵袭而来,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燕止,你……”
跟燕王每次相遇,事情的发展都常常离谱又没有道理。就连慕广寒都有点不知道该问什么。
倒是燕王,扬着下巴低笑了一声,月下勾起的那油彩三掰嘴下的优美的唇,毫不掩饰地透着一丝明显愉悦的顽劣。
那邪恶的顽劣笑意,实属是久违了。
至少慕广寒后来漫长的被燕王作势捧在手心的日子里,都再未曾从这人脸上见过这么邪恶的表情。
上一回见到他这样笑,应该还是在一年多前的宛城——就是燕王把他们全员堵在城里,在他身上戳了个洞,差一点就把他们一网打尽那次。
“……”
很好。
慕广寒因为那融进骨血里熟悉而危险的感觉,一瞬间清醒且精神了!
那种最初相遇时令人汗毛倒竖的,彼此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的压迫感,那种野生虎豹豺狼的利齿即将咬上猎物的铁腥味。
这一刻,慕广寒非常确定。
燕止这回大张旗鼓来抢他,绝不是冲着什么阴阳怪气、新欢旧爱的鸡毛蒜皮来的!
马儿渐渐慢下来,燕王搂着他,声音倒还算温柔:“我刚想起,你那个什么洛南栀,我几年前打洛州时,遇到过。”
“当时距离太远,不曾看清他的实际样貌。”
“听人说,其人皮肤雪白,容貌清峻,眸色略浅,发梢微卷。不若尘世的仙姿,身有浓郁栀兰花香。”
“……”
“若是这样一个人……”
他懒散地回过头,问身后师远廖赵红药等人:“几位将军近来,好像都见过,是不是?”
慕广寒闻言一惊。
“在哪见的?”
燕王再度勾了勾唇,下巴缓缓抬起,指了指前方。
寒风呼啸,将他的麻花辫吹得摇头摆尾,亦将树上积雪吹得四散飘舞。路的尽头,连绵的山丘与雪原上,慕广寒微微睁大眼睛。
他看到了迎风招展、巨大的“姜”字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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