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一声雷鸣巨响。
那裂口骤然撕裂成七八块,整个天空几乎都在滴血。情状骇人,令人悚然!
……
水月幻境之中。
藤蔓之下,慕广寒血流满地,染红了身下的土地。整个胸腔也被彻底穿透。
然而,这种几近粉身碎骨的惨状,却并非是天雷继续击打所致,而是他自己主动攻击幻境全力以反噬的结果。
因为……总不能一直在此,被邪阵吸取月华。
与其被狠狠榨取,还不如直接死回月华城。可谁成想,当反噬的火光穿过身体,剧痛传遍四肢百骸后,他却还是没有死成。
是,还不够么?
他咬牙,又死撑着试了几次,却仍旧无法摆脱现世束缚。
为什么连死都死不掉……
一片冰冷的茫然中,有什么可怕的、深入灵魂又不愿回想的痛楚记忆,悄悄窜上脊背。类似的事情好……在哪里发生过,他痛得不想活,无尽反复的折磨,却无论如何也求死不得。
可他想不起。
那段记忆彻底空缺了,无论怎么拼命回忆,都想不起。同样,“浮屠之阵”的名字,也莫名熟悉。
是不是曾经,在什么时候……
他也是这样虚弱万分,被摁在法阵里,无情萃取月华。于是本应该是守护天下万民的月华城主,却成了万恶阵法的养分,无尽痛苦折磨、挣脱不得。
血水再度涌上喉咙。
慕广寒挣扎着,用仅剩的一丝丝力气,颤抖掐住自己的脖子。
死。
他必须死。
才能阻止这一切,否则……
燕止……
我好痛。
无尽的折磨中,慕广寒鼻腔忍不住一阵发酸。犹记以前每到满月之日,他总是也会这样痛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后来,在满月的西凉水祭塔中,燕王拖着重伤的身子,一直温柔抱着他安慰,陪他度过了最难熬的苦痛。
后来的许多个满月之夜,他很少……再那么痛。
一直以为,是燕王偷偷为他做了什么。
他一直,都还没来得及问他。
好在。
鲜血从口中不断呕出,痛苦难当中,慕广寒微微勾起唇角。
好在,就算他死了,也能在月华城中再度复生,到时候……到时,他再去问燕止就是了,问他为什么可以让他不痛。
然而耳边,姜郁时狰狞的声音有如鬼魅:“别尝试了,你是回不去月华城的。”
慕广寒的心脏如遭重击,狠狠跳了一下。
为什么。
为什么姜郁时,连月华城主不会死的秘密知道?慕广寒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是从哪里得知的?
似乎是看出他所想。姜郁时眼里是一片沉静的疯狂。
“奇怪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死?”
“奇怪我用何种方法将你束缚在这里?哈,那当然是因为——曾经,我就这样把你绑在阵中,一点点折磨过!”
“可是。”
“可是,你这个人啊,即使是把你凌迟、剔得几乎只剩白骨,你竟然……也没有疯。”
“还在想着,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哈,哈哈哈。”
“可真是个情种。所以,想让你疯掉其实也非常容易——不是伤害你的肉体,而是毁了你的心。月华城主不会‘死’,只有将他逼得彻底崩溃、绝望、疯掉,只有毁了他的心,才能彻底毁了他!”
“后来,你果然还是疯掉了……哈,哈,疯了,变得和我一样,坏掉了。”
他说着,形容疯癫地抬起暗紫色衣袖。一团白雾聚在他身侧,里面透出法阵之外的景象——暗红的天际之下,一只海东青影子穿破长空。
燕王披风黑马,一路穿林而来。
同时,阿铃,与何常祺带着队伍,亦从同一条路对面而去。
按说不出片刻,两队人马就能在星月之下相遇。
但偏偏,只差一个路口!李钩铃转向左侧,何常祺转向右侧。三路人马就在路口错过!
“看啊,你心上人的运气,好像每次都是这样。”
“只差一点。”
“……”
“人人都说,西凉燕王所向披靡,没人杀得了他。”
“但若是让他……在水月幻境里,自己杀了他自己呢?”
“不知道城主,会不会因为他,再心碎癫狂、崩溃绝望一回?”
“……”
姜郁时戏谑阴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而滋生的藤蔓,亦同时再度穿透慕广寒残破的身子,将他整个人穿骨吊起,捂住他的嘴,让他动弹不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燕止……
慕广寒口鼻血流不止,周身仿佛寸寸分筋错骨,胸口更好像压着千钧巨石喘息不得。痛到意识模糊之间,耳边始终是姜郁时的大笑,可笑着笑着,那声音忽远忽近,竟似乎又有了些类似哽咽的低泣。
“凭什么啊……”
声音低沉绝望,满是痛苦不甘。不知是记忆、幻境,还是现实。
“你这一世,明明……什么都同我当初一模一样。一样的丑陋,一样的遭受不公,一样的被欺凌、被孤立磋磨。一样的不被人喜爱,一样的疯掉,坏掉。你,活该如此,我就是要你跟我遭受一样的苦楚!!!”
“可凭什么,你事到如今,竟还是一点没有变。”
“凭什么啊。”
“我要的,是你和我一样,永世沉沦,看不到半点希望……”
“可你明明都疯了,为什么还能好?为什么还能无忧无虑、活蹦乱跳!”
这些话语是什么意思,慕广寒已经无力去思考。他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可就在即将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却听到了结界外燕王的声音。
白雾之中,流淌着淡淡月色,水月幻境之外燕王下马。
西凉王一向比常人敏锐,似乎注意到了环境有异,微微皱眉。慕广寒心力交瘁,血水流下来,流到眼眶里。
别过来……
燕止。
别来,快走。
这么多年,他们那么多次,总是心有灵犀。
“别过来……”
结界外一阵鸦鸣,燕王忽然歪了歪头,后退了一步。
走。
然而下一刻,就如同当年祭塔一跃而下一般,他手执法杖毫不犹豫踏入了幻境。淡淡月色将他银发照成了浅金,仿佛月的碎片。
慕广寒喉间却猛地涌上一大口腥甜,同时血泪满眶。
是啊,可他是燕止。
他当然会进来,不顾一切艰难险阻。
那一刻,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有一件事,他其实一直没有忘记——月华城主注定命不长,跟心上人成婚其实就是耽误人家。很是不负责任。
但他还是一己私欲,高高兴兴结婚了。
然后安慰自己,反正燕王的命灯也不长,他其实也并不会把西凉大兔子撇下太久。甚至说不定,燕止会比他早走。到时他心态平静地,先替燕王送终。完美。
可是。
一切不过只是自欺欺人。
“平静接受”?根本就不可能。
他们在一起幸福的日子,才那么短。所以,倘若燕王真的死在这个幻境,他想他绝对会立刻变成厉鬼,永生永世变成怨魂缠着姜郁时复仇。
不死不休。
第102章
燕王踏入结界,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血腥味便迎面袭来。
他沉了沉幽眸,循着层林掩映的道路向尽头望。黑沉猩红的混沌天际下,孤立着一座安静诡异、没有炊烟的小村庄。
村中不见一人。
唯独村心湖边,缰石上拴着一匹白马,突兀地几声嘶鸣。此外,就连鸟鸣都无。
那是阿寒的白马。
马鞍上垫的织金流苏座,还挂着洛州都督府大管家书锦锦亲手编的双喜结。马身自带的笼奁里,更有几件慕广寒的随身衣物、漱杯与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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