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什么都忘了,刻石头的本事倒是一直还在。
萤石在大夏并不昂贵,小孩子自己刻的小兔子戒指,也值不了什么钱。然而当年的小阿寒丝毫不觉得萤石戒指便宜粗糙,他喜欢极了,将那小小戒指奉若珍宝,满心欢喜。
他实在是受宠若惊,不知道该怎么对顾菟好::“对了,我还会小法术,我表演给你看?”
月华如萤火,点亮沉沉夜空。
月华城主毫不吝惜地放出周身月华,一团团浅浅月色浮荡在两人身侧,映入顾菟清澈的双瞳,如梦似幻。
“好看吗?”
“阿菟?”
“阿菟,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顾菟凝望着漫天月华,那一刻思绪似乎飘得很远,“我在想,月华城离南越那么远,要是能近一些该多好。”
他们就要分别。
短短三日的小小幸福,之后就又要相隔千里、山水万重。
“阿菟,你别伤心,我不会忘记你的。”
小时候的月华城主,单纯坦率又热烈,根本不会想太多,喜欢谁就毫不避讳贴过去去摸。
在看到这一幕之前,慕广寒还一直以为初遇的故事,总是他惶恐又害羞,而顾菟游刃有余。这次他终于看清了,第一天是他主动牵顾菟的手,第二天是他主动摸顾菟的脸,第三天也是他主动撞进顾菟怀里,抱着别人就不肯撒手。
反而是顾菟被他突袭,直接僵住了。
片刻的迟疑后,也回抱住了他。
“阿寒,你喜欢我吗?”
小小的慕广寒脸红了,但他时候毕竟还没有后来的羞耻心和自知之明,当即毫不犹豫重重点头。“嗯!”
“喜欢我什么呢?”
“什么都喜欢!阿菟什么都好,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阿菟呢?”
“……”
“哦,这世上不喜欢我的人可多了。”
“怎么会!”慕广寒一脸认真地不相信。
“嗯,没关系,”顾菟垂眸,不禁笑了笑,“只要阿寒喜欢我,之前的一切都不重要。”
那夜星辉璀璨,小阿寒尚且懵懂,并看不懂顾菟眼中复杂的的涌动。
他只是隐隐觉得阿菟好像有一点点……说不清到底是难过,还是别的什么情绪,让他微微揪心。但这也没关系,小时候的慕广寒英勇无畏,非常干脆地就捧起顾菟的脸颊,无比认真虔诚地亲了亲,一脸亲了好几下。
“我会一直喜欢阿菟,一直一直,一辈子都喜欢!”
“……”
如此直白热烈。这回换顾菟人生中第一次,同手同脚了。
次日清晨,水畔船边。
昨夜月下还在晕乎乎地笑的人,今日分别却是第一个红了眼睛、全程要哭不哭:“阿菟回去以后,不要忘了给我写信。”
“好。”
“阿菟不能忘了我。”
“不会。”
“呜……”
“阿寒乖,不哭。”
“……”
“阿寒,我想书上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慕广寒吸吸鼻子,含泪问他:“什么?”
“人会遇到自己的命运。”
“……”
晨光熹微,朝霞万丈。顾菟弯弯眼睛,笑容第一次终于有了点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你之前说,想要一个家。”
“我答应你,终有一日,我们要一起有一个家。”
“约定好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嗯!”
慕广寒点点头,却又忍不住摩挲着戒指,亦步亦趋跟个地缚灵一样跟着人家上了船。顾菟又笑了,在大人一时没看见的地方,小世子将他捉过来,捧着他稚嫩又满是伤痕的脸,也重重地亲了一下。
第124章
回到南越后的顾菟,每天都给小城主写信。
有一次正专心致志笔耕不辍,寝宫却被两个洛州的小豆丁闯入。小邵霄凌两只爪油腻腻的捧着糕点,歪着头一脸好奇围观了半晌:“柿子哥哥,写信这般有趣吗?你看起来十分开心。”
“嗯,有趣。”
窗外院里,阳光斑驳、枫藤如火。顾菟嘴角微扬,目光亦如春日暖阳
“你们两个,多吃点,快长大。”他道。
“待你们长到十几岁,就可来王都陌阡游学。到时,我和阿寒带你们一起去郊外骑马投壶、赛诗赏月。夏天更可去落水湾看萤火。”
城外洛水湾,那有好大一片广袤的芦苇荡。
夏日夜幕降临时,那里流萤飞舞的景象总能让他想起饮思湖边的点点月华。
那段时日,顾菟着实心怀畅然,看什么都开心。
甚至有一天心情太过好了,一把捉住在宫中枫藤缠绕的柿子树下落单的顾苏枋。顾苏枋拼命挣扎,哇哇大叫,顾菟则摁住他,拿出一片黑光磷火诱惑他:“想不想要?”
一直以来,顾苏枋在顾菟心中,始终都还是很像宫墙上那只总是哈气的小花猫。凶是凶了点,可还是让人时不时想伸手摸摸,哪怕冒着被挠的风险。
两片完整的黑光磷火,是慕广寒送给他的一堆礼物里最特别的存在。流光溢彩,有如夜空星辰,异常稀罕漂亮。
果然,顾苏枋一见那光芒,就被深深吸引,眼里满是惊叹。
可就在他想要伸出小手触摸之时,顾菟又合上了掌心:“我可以分你一片。条件是以后见面,你都需唤一声‘哥哥好’。”
小小的顾苏枋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羞涩中带着恼怒。
然而,那黑光磷火的色泽实在太漂亮诱人,他最后还是忍不住上手摸了摸,眼里露出渴望神色。
“这是同意了?”
他不情不愿小声道:“……嗯。”
黑光磷火落在了顾苏枋手心,流光亦沾染了童稚的双眼。半晌,他回过神,把那黑色的玉片紧紧攥在手里,终于扁扁嘴不情愿地说了句:“谢、谢谢。”
……
之后数月,不仅女王继续同顾菟母慈子孝,就连幼弟也开始别别扭扭地对他毕恭毕敬起来。
大世子顾菟终于凭借不懈努力,在南越过上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生活。
唯有一件事不太如意——他寄去月华城不知道多少信和礼物,但等啊等,却一直没有收到回信。
“难道阿寒近日繁忙?”
“不会是病了吧?”
“这一路虽山高水长,倒也应该不会有人敢劫南越王室的船……”
他再提笔,又多写了几封。
秋风起,桂花黄,丹桂轻轻飘落在澄心堂纸之上。
桂花,又叫丹樨。
“这么说来,当时月华城是有这么个人……楚丹樨。一副桀骜不驯样子,看人的眼神亦是不善。”
“……”
“广寒有兔,但更早之前,已有丹桂……”
片刻后,顾菟自顾自摇摇头。
“想多了,他又如何能同我比?”
随着信件始终石沉大海,杳无音讯,顾菟忍不住频繁追着女王询问。
顾辛芷的态度很快从敷衍变成了严厉:“要说几次?世事多变,既然别人把你忘了,你又何必执着,自寻烦恼?”
顾菟僵住。
“休要再为此事纠缠,他若无意,那便作罢。将来娘亲为你挑选更为匹配的佳偶就是!”
少有人知,女王的态度骤变,源于她数月前收到天雍神殿的一纸神谕。
神谕之上赫然写着,南越顾氏小世子顾苏枋,乃天命传承、重任所归,注定能挽狂澜于俗世、救乱世于水火。
南越女王需顺应天意,速送他入神殿修行,令其沐浴神恩,研习天道,承袭夙命,不可有违。
……
整整数月,女王拒不从命,与祭司们据理力争。
“定是神殿有所疏漏,选错了人——本王膝下二子,长子顾菟天赋过人、与众不同,而幼子顾苏枋则平凡无奇且年纪尚幼!承袭天命这等大事,怎么可能落在幼子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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