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呢?
手指触到晶莹剔透的月宫大门,他奋力一把拉开,回眸最后喊道:“燕止,你等我!”
等着我,我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你。
在那之前,我会好好生活。策马天涯,孤独为伴,思念相随,但潇洒不羁地过完一生。
然后,去寻你。
无论几度轮回,总会相见。这一次,换我遵守诺言,换我对你的誓言都应验。
大门轰然关落。
慕广寒最后看见燕止冲他挑了挑眉,微笑如初,风华绝代。
嘤如终于挣脱束缚,却没有立刻继续攻击,它很狐疑。既是狐疑凡人之力何以它抗衡,又是狐疑眼前人的气息——他不像鬼魅,却也不是这个寰宇的凡人气息。
燕止随它打量。
自己则得意地抬起手,看了看掌心,赫然是那只小兔抱着柿子的荷包。
他刚才趁着拥抱,从阿寒身上给偷偷摸出来了。
谁摸到以后就归谁,这是他们有过的约定。
……
人间·古祭塔外。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何常祺眼睁睁看到亲信的副将被拖走,赵红药一把拽住她:“常祺!!!别过去,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战友被四分五裂,他怒不可遏,却又满心迷茫。
雨水如注,这场恶战已经打了两天两夜。他们始终坚守阵地,希望之火从未熄灭,然而对方亦战力不减,局势危急。生死之战,艰难无比,让他有种这场暴雨将永无止境,直至两界所有士兵同归于尽的错觉。
而同时,慕广寒踏入月宫。
月宫之景,与他所想大相径庭。
虽说,他也不至于真的期待丹桂飘香、小兔嬉戏和广寒巍峨。
却也没想到,月宫大门之后横亘眼前的竟是一座架在浩瀚星宇之间的长桥。桥身直指天际尽头,极目远眺,似乎还有另外一道凌霄石门悬浮在云端尽头。
然而,桥上却有层层叠叠的白骨。
密密麻麻,如蚁附膻,数量之多无法估量。那些白骨之上更有一道黑影嶙峋。那分明是个人,可下身竟如蛛般生了八只脚,森然可怖。
“疯子……”
怀曦又一次没死透,这点慕广寒已经见怪不怪了。
却并不曾想过,怀曦这次竟会以如此令人唾弃的鬼魅之姿归来!连人皮都抛却了,宁可将自己变成这种四不像的怪物?
怀曦垂眸。
他懒得解释,这副身体又不是他愿意变成这样。全是封恒那个混蛋所为。那贱人妄想控制他,最后被他狠狠捅了一刀跑了,但……总之,已是无关紧要。
因为,一切已都要结束。
轰然之间,雷鸣电闪。
怀曦紧握一把闪烁着不祥幽冥之光的深红骨剑,猛然发动攻势,慕广寒则扬起风火之力,化作屏障抵挡。
此刻他面前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操纵风云、阴狠狡诈的国师,更不是手持魔剑、睥睨天下的昔日神明。此刻的怀曦,不过是一个蜕化为残破鬼魅、疯狂绝望的野心家,在进行最后的反扑。
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慕广寒手中月剑润沐着皎洁月华,那荧荧之光虽驱不散世间一切阴暗邪恶,但至少与此刻的怀曦抗衡,尚能占尽上风、绰绰有余。
慕广寒只是不明白——怀曦他如今已一无所有,他到底还想干什么?!
“寂灭之月已然消弭,你那灭世之梦再无可能!而你如今也再无法伤我分毫。便是再如何阻挡,也不能阻我踏过此桥,进入你身后的月神内殿!”
月剑璀璨,明光大盛。那光亮瞬间压制怀曦骨剑黑火、灼烧怀曦皮肤,怀曦的脸、手、蜘蛛一般的下肢皆瞬间燃烧,流出浓浓血腥恶气。
然而被月剑这般烧着,怀曦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对慕广寒的质问亦置若罔闻,只咯咯笑着,癫狂夜枭之啼:
“这么些年,你不是一直最好奇,我究竟为什么恨你?”
“我告诉你好不好?今日,终于,我告诉你想要的答案,好不好?”
慕广寒手中烈风骤起,直直将怀曦逼退好几步。
“不必。”
他已不想知道了。
已经早都无所谓了,他早都不会再为命运加诸的不公、委屈、不甘、刺痛,去执着地寻找一个原因了、一个解释了。
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他只需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干掉始作俑者就够了!可偏偏在他再无执念之时,怀曦又非要告诉他那个真相,眼里闪着疯狂。
“因为……”
“因为我找不到。哈,哈哈……因为我找不到其他人。”
“我只找得到你!!!”
五百年前,楚郁身死以后,怀曦因为炼制活人生殉的复活大阵,而被天子永囚于暗无天日的地牢。
整整五十年,他才终于借尸还魂逃出囹圄,可当年囚禁他的人皇天子、以及他身边的重臣皆已寿终正寝、不在人世。甚至整个月华城、整个天下,待他重见天日之时,也已不再有一个他认识的人。
唯独怀曦还是怀曦。
抱着旧忆,被孤孤单单留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寰宇。
满腔执念,满腔仇恨,却找不到一人可以宣泄!
“哈哈,所以我怎么……能让一切就这么烟消云散。我又怎么能让你们一个个的,就这么轻易逃过!”
“死了是吗?化作黄土了是吗?哈……那我就寻你们的转世,不管过几十年、几百年,欠我的债都必须还!”
可是。
世上那么多人,轮回不息。想要在这茫茫人海中追寻凡人的轮回轨迹,简直无异于海底捞针。可怀曦不甘心,他混入神殿,创立道门,遍寻天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终于!
“终于,至少,至少让我找到了一个你。”
“哈哈,哈哈哈,谁让你上一世毕竟是紫微帝星之印,在那万千沧海一粟里,稍稍有着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
“只是可惜啊,上一世五百年前的你,是何等的神武嚣张。年轻时一统天下,中年时又兵不血刃驱逐三界仙魔,启动整个寰宇术法凋零、平息寂灭之月。在这之后更是将我囚禁一生,让我五十年不得近身报仇。”
“你那一世做人皇天子时,何等威风凛凛啊,和这一生的蠢货废物的模样,简直天壤之别!!”
正因为他上一世有足够功业,机关算尽穿透种种波云诡谲,才换来的这一世清净享福的命格。
“世人皆不知,都以为富贵显赫才是至高运势。然而真正功德业报里,最好的一生绝非轰轰烈烈、波澜起伏,而是悠闲自在、平平淡淡。”
就闲云野鹤地看看荼蘼野草,品品丹桂酒香,与亲友爱人常年相守、平凡但知足。
那才是慕广寒这一世该有的命运。
“可我又岂能容你度过普通又幸福地过一生?哈……哈哈,我岂能容你?”
他如癫似狂,继续叫嚣,发泄心中怨念。
而烈烈风中,慕广寒只是静静看着他,觉得一切荒诞至极。
他真没想到是这样。
是,他早就知道姜郁时咬着他不放,皆是夙世因缘所致,也早就知道姜郁时早就疯了。但他确实没想到他会这么疯,他一直以为他能那么恨,必是自己前世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结果,就因为这?
“若真如你所言,我是那五百年前的人皇天子。那我当年所为,不也就仅仅只是履行职责?”
“是天命定下的人皇天子要牵月华城主献祭。就算天子不愿,月华城主转而去找五百年前的大司祭,一样可以带他上去。”
“就算没人肯带楚郁上去。以楚郁的性子,难道他便会就此放弃献祭,与你携手同返月华城?你是楚郁亲手养大,你觉得他会如此?”
姜郁时闭口不言,关而不听。
这些,他当然都知道。
哪怕他真的疯了,也不可能不知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当年的一切都是楚郁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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