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公社领导们绝大部分是为群众着想的好领导,他们很快拨了款。
公社卫生所的常规药品补充很简单,负责药品统计的员工填写清单,由曾所长签字盖章,递交至县卫生院便是。看到卫生所账上新增的数字,曾所长信心倍增。预估了巡诊所需的药材后,他试探着将其添入清单,结果被驳回了。
于是曾所长带着公社出具的证明去县医院找了管理药品的主任,他把话说尽了,对方依然不肯松口,全县十三个公社,他领多了,别的公社咋办。
曾所长险些急得上火,联系到在卫生院上班的朋友请他帮忙从中周转。朋友先是为难,随即幡然醒悟,给曾所长指了条明路——让他以褚归的名义找院长,兴许院长看在褚归的份上,能替他破个例。
待曾所长讲完前因后果,众领导看向褚归的眼神又发生了变化,他们同时想起了褚归来青山公社时带的那些资料。要是褚归不想在青山公社了,他是随时可以换地方的!
周书记暗骂提议每个月巡一次的那人猪脑子,即使褚归他们愿意,钱从哪来?非说些蠢话惹人生厌。要不是忌惮他身后的背景,周书记早把他赶出公社了。
“我也觉得没必要每个月巡,公社的预算遭不住。”
后续的巡诊计划暂时搁置,但另外四个没有巡诊到的大队不能不管,周书记诉说着他的为难,“曾所长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他们要的医疗专家,你问我干啥,曾所长腹诽,面上扯出一个笑:“褚医生刚刚正和我说呢,他打算固定个在卫生所坐诊的日期。”
这样一来皆大欢喜,褚归真是个好人啊,周书记深深感动了,连忙叫人让食堂的师傅加菜,中午在公社食堂请褚归吃饭。
公社食堂的伙食水平甩了卫生所三条街,周书记做事周到,特意照顾褚归的口味,减了辣椒的分量。
褚归吃了离京后最丰盛的一餐,周书记努力活跃气氛,且不论各自心底是怎么想的,单表面来看,勉强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用完饭褚归与曾所长聊了聊卫生所招学徒的事,他俩去公社去了半天,大成不知该不该走,在卫生所无所事事地站了会儿,他有心帮忙又怕添乱,田勇索性找了本书喊他背。
大成如获至宝,寻了个角落专心致志地背了起来,他记性不错,曾所长进卫生所时他已经背了整整两页,曾所长抽了几段,大成虽然背得磕磕巴巴的,但内容一字不差。
“二十五号来卫生所报道,所里提供住宿,初期考核时间是一周,衣服不用带多了。”大成此前从未接触过医学相关的东西,死记硬背能到这种程度,足以说明他的聪明和认真,曾所长没有拒绝他的道理。
“好!谢谢曾所长,谢谢褚医生。”大成控制着激动的情绪冲两人鞠躬,褚医生给他机会,曾所长同意他当学徒,田医生请他吃面,想到这大成接着鞠躬,“谢谢田医生!”
谢了三个人,落下张医生一个人不合适,大成继续:“谢谢张医生!”
转着鞠了一圈,大成晃了晃晕
乎乎的脑袋,嘴角几乎咧到耳根,他拿手按住,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直到他笑得腮帮子酸痛,嘭嘭狂跳的心脏才缓缓平复。
笑完大成同他们告别,眼看着他要再一个个说再见,田勇按住他的肩膀把人拧了个方向:“拜拜,二十五号见。”
大成用力挥挥手,走到卫生所外一蹦三尺高,曾所长失笑,果然是个孩子。
没别的事,褚归也准备走了,巡诊的详细过程田勇他们很乐意讲给感兴趣的卫生所众人听,复杂的病例褚归编写了巡诊日志,交由曾所长保管。
褚归离开卫生所的速度丝毫不比大成慢,厚重的思念牵引着他的脚步,橡胶筒靴踩过水洼,泥水向两侧飞溅,倒伏的杂草与振翅的飞鸟仿佛在为他开路。
山林里潮湿的空气混着疾行的热汗渗透了衣衫,褚归走得气喘吁吁,前方下坡,步道满是稀泥,褚归抓着路旁的树枝一步步往下挪,以防摔个屁股墩。
贺岱岳一拐弯就看见了褚归的身影,他放轻了动作,不敢令褚归分心。山风自褚归吹向贺岱岳,拂乱两人的衣摆,沸腾了贺岱岳的血液,它们争先恐后的随着灵魂朝褚归奔涌。
鞋底踏上平地,铁一般的臂膀箍住了褚归的腰与后背,将他带向坚硬而炽热的怀抱。
惊叫声消失在喉间,褚归认出了贺岱岳的气息,一时间山林寂静如旷野,褚归卸了力道任贺岱岳把他抱紧:“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贺岱岳脱口道,褚归本想问他自己明明跟杨桂平说的今晚或者明早回去,他现在赶去公社干啥。
能干啥呢,贺岱岳的答案压根不需猜,褚归今晚回,贺岱岳就陪他到今晚褚归明早回,贺岱岳就看看他,明早再跑一趟。
今天不见到褚归,贺岱岳晚上指定失眠。
“你的腿好了吗?”褚归挣了挣,想让贺岱岳松开,瞧他腿恢复得如何了。
贺岱岳收拢胳膊,蹭蹭褚归的侧脸:“乖别动,让我多抱一会儿,九天没抱过了。”
抱吧抱吧,褚归妥协了,手重新环住贺岱岳的腰,谁不是一样九天没抱过了。
褚归靠着贺岱岳的肩膀打了个哈欠,贺岱岳穿着件短袖,隔着衣服,褚归总觉得他肌肉的轮廓大了些,靠起来更舒服了。
贺岱岳终于舍得松了胳膊,他把褚归身上的东西转移到左肩,右手扣住褚归的掌心:“路滑,小心点。”
“嗯。”褚归蹲身卷起了贺岱岳的裤腿,指腹贴着小腿的伤疤轻轻按压,“你走两步我瞧瞧。”
贺岱岳依言走了两步,期间两人的手一直牵着,跟连体人似的。
确认贺岱岳的腿恢复如常,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跛脚了,褚归眼眶发胀,他上辈子的美梦在这辈子变成了现实。
“伯母的眼睛呢,能看见了吗?”
“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了。”
声音逐渐远去,枯黄的树叶打着旋飘落在重叠的脚印中,大的脚印刚好将小的那个包裹在其中,间隔整齐,似乎能看见被牵着的那位是怎样踩着牵他的人脚步踽踽向前。!
第68章
褚归嘀嘀咕咕说了一路,与人前寡言少语的褚医生判若两人,跟他丰富的巡诊过程相比,贺岱岳的日常十分平淡,做饭、吃饭、喂鸡、养猫、照顾母亲、想褚归。
贺岱岳的“想你”说得直白而坦荡,他在褚归面前从来不吝啬于感情的表达,身体要做、嘴上要说,谁扛得住?
反正褚归很受用,他手上微微用力,仰头亲在贺岱岳的下巴上,硬戳戳的胡茬扎在嘴上麻麻痒痒,褚归抿了抿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贺岱岳——我也想你。
贺岱岳当即绷不住了,侧身按着褚归的后脑勺凶狠地亲了过去,他原本担心光天化日的褚归不喜欢,憋着等到家,谁料褚归主动惹他。
褚归舌根发酸,被贺岱岳亲得缺氧,好不容易重获自由,他抵着贺岱岳的肩用力呼吸,下垂的视线略过某处,耳根顿时烧了起来。
二十几岁的贺岱岳真是经不起半点刺激,跟太阳暴晒了干柴火棍似的,一挨火星子就冒烟。
即将抵达村口,远处田间地头的人影逐渐出现在视野范围,二人默契松手,一前一后进了村。
“褚医生回来啦!”田埂上的人欣喜地打着招呼,大嗓门惊动了其他人,问候的声音此起彼伏,褚归一一答应了,心情前所未有的松快。
“褚医生,我身上有点不舒服,明天能去卫生所找你看看吗?”
说话的人离褚归约莫十来米,脸上的气色蜡黄蜡黄的,褚归作势欲往他那边去,生病的事哪能拖的:“哪不舒服?”
“哎!”对方受宠若惊,“褚医生我不着急,你巡诊辛苦了,赶紧回去好生休息。”
说话间褚归到了跟前,让对方伸手,他神情自若地将手指搭上沾了泥的脉门,接着瞅了眼舌苔:“缺油水缺狠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褚归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村里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营养不良的毛病。像贺岱岳那样天天做肉在村里绝无仅有,普通人家一个月能沾荤腥的次数基本不超过一只手,吃最差的伙食干最重的活,时间长了必然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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